半夏（7）

土豆被切成块状，洗净的青菜摆在一边，水壶发出“滴滴”的声音，中原中也在围裙上抹了把手关掉开关。

　　兰波体质偏寒又不会爱惜身体，家里做饭的重担一直在中原中也手里，不然也不会被太宰治看中牵扯出这么多闹心事，中原中也不觉手下用力，剁得菜板直震。想到太宰治就烦！上次闹掰后已经几天没联系，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

　　“哥，我们救得了别人吗？”

　　兰波面对自己向来神经大条的弟弟突如其来的感慨式发问有点手足无措，难道是长大了？

　　“为什么这么问，中也遇到什么事了？”

　　“啊——就是救了一条青花鱼，啊不是，救了一个自杀的人。”

　　“那不是做了好事吗？”

　　“可是救了他他也会继续自杀……”

　　兰波愣了愣，也没想到什么话来安慰中原中也，只好说：“这个我不知道，但是中也以前也被人救过哦，那是六七年前的事了，中也不记得了吧，和好几个孩子被人绑架劫持，是两个警察把你们救出来的，其中一个还殉职了，好像姓织田吧。”

　　“六年前，两个警察救了我？其中一个姓织田？好像有一点印象……”

　　“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兰波笑了笑，“不会是儿童失忆症吧？”

　　中原中也握着刀柄的手几乎颤抖，胸膛被岩浆滚过一般烫起来，他想起来了，那天晚上爆炸的火光，那个棕黑色头发的男人背着他从黑夜里冲出来，他的心脏灼烧起来，他要在下一个早晨见到太宰治，要拿着螃蟹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然后扑进他怀里，在他惊愕的眼神尚未退去时凑在他的耳边大声喊，要比吵架的声音还大——太宰治！你救过我！

　　第二天扑了个空，太宰治没在家，电话也没打通，新闻上说横滨旅客失踪案有进展了，中原中也猜太宰治大约正在哪个人贩窝点蹲着呢，那就等他忙完这个案子再说吧，下一次见到他，一定要告诉他这颗心里滚烫的感情。

　　一连就是好几天没有联系，中原中也越发心慌，终于在周末接到国木田独步的电话。

　　“中原，太宰他……为了救我受了重伤，心率快停止了，也许撑不了多久了，先前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你能不能，来看看他。”

　　中原中也呼吸一滞，顾不得兰波的询问飞奔下楼。

　　“国木田，把手机，给太宰。”

　　那边的呼吸声微不可查，中原中也咽下眼泪，边跑边喊起来。

　　“混蛋！人渣！青花鱼！你给我撑着！你不是讨厌我打扰你自杀吗？你给我活过来我亲手给你系好上吊绳。”

　　他上了出租。

太宰治意识混沌，周围是一片黑暗，他试图动动手指，但是五感尽失一般什么也做不了，耳边声音微弱，好像几百米外有凶犬在吠叫，记忆的最后是搭档惊愕复杂的眼神，那本写着理想的笔记本从他的怀里掉出来。

　　我还没有浇水，太宰治想着，可是动弹不得，他像在沙漠中走了很久的人，疲惫不堪地倒下去，不要再挣扎着站起来了，明明很累了。

　　“太宰！太宰！太宰治！”

　　有人在叫他。

　　“混蛋！人渣！青花鱼！”

　　谁家的狗这么吵啊。

　　恍惚间他好像被人从水里捞出来，哗啦啦地溅起无数水滴，像条半死不活的鱼躺在岸上。

　　放弃我吧。

　　放弃我吧。

　　那人一定会狠狠打他几拳，头发像狮子的鬃毛，眼睛像结冰的海。

　　中原中也拐进医院。

　　“太宰，别死，别死，你不是问我人能不能救赎他人吗？你救过我！我都想起来了。”

　　他在走廊里飞奔。

　　“你救过我！和织田作一起，六年前！你救出的孩子其中一个就是我！”

　　拐弯，推开门。太宰治的心率变成一条直线。

　　中原中也声嘶力竭地吼起来。

　　“你救过我！太宰治！你救过我！！”

　　太宰治终于听清那由远及近的嘶吼，中也——他几乎要喊出来。

　　”滴、滴滴——”

　　“病人心率恢复了！”抢救室立马忙起来，中原中也脱力地蹲坐在地上，后知后觉地流下一滴眼泪。

●伍

　　太宰治醒来的时候窗户大开着，身边只有很淡的消毒水味道，中原中也睡着了，头枕在他的枕头旁边，看起来异常柔软。

　　他伸手揉了揉小男朋友橘子似的头。

　　他把声音放得很轻。

　　“中也，我回来了，我都听到了哦，好好休息吧，醒来的时候我还要用你的话好好嘲笑呢。那么，余生，请多指教啦。”

　　隔不断的盛夏天光洒进鸢色的眼睛里，太宰治吻了吻缠在手指上的发丝，像在亲吻一枚戒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