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赴此行【七】

　　昼夜更替，第二天。

　　系统主机没有唐舞麟想象的那么复杂综乱。

　　云系统物如其名，真的只是一片充满了云雾的空间，这里流淌着静谧的气氛，宛若一方世外桃源。

　　只是这个安静到了极致的地方，会让长居于此地的人感到孤独。

　　是与世隔绝的，没有希望的孤独。

　　霍雨浩以后就要在这里度过一生吗？

　　唐舞麟看着云雾朦胧的场景，心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个想法。

　　或者是在这里，等到下一个玩家的到来，成为那个人的“恋人”。

　　不知道为什么，唐舞麟感到一阵闷闷的难受，发自胸膛处那颗跳动的心脏。

　　“发什么呆呢？”霍雨浩敲开一台电脑，令唐舞麟熟悉的光屏再一次出现在两人眼前。

他像是猜到了唐舞麟在想些什么似的，耸耸肩，道：“每个虚拟角色一生只会陪伴一个玩家，所以，我的任务也只有将你送出去。”说完，他低了低头，小声地用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音量自言自语：“我只会陪着你一个人。”

　　唐舞麟怔了怔，这会儿霍雨浩已经黑进了系统。

　　他很快摇头，皱眉回驳：“我没担心这个。”

　　“嗯？”霍雨浩注意力都集中在电脑上，漫不经心地听他说。

　　“我在想，如果我真的能离开这里，”唐舞麟手指不动声色地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按键上按了按，说，“如果真的可以，那你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永远隔离在这个鸟不生蛋的破系统里……还是因为违反了系统规则，”唐舞麟说到这儿，霍雨浩不停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住了。

　　眼前人还在强装镇定，眼睛分毫不离光屏，其实是不敢看唐舞麟。

　　唐舞麟说到这儿停住了，深邃的黑眸静静看着霍雨浩。

　　片刻，还是霍雨浩开口：“然后呢？”

　　唐舞麟歪了歪头，似是很惊讶他会接口：“你会因为违反了系统第362条规定，被处以数据销毁的惩罚，就此，灰飞烟灭。”

　　也就在这时，霍雨浩操纵的电脑终于登录进了系统主机。

　　大片大片的记忆代码如电流一般快速进入霍雨浩的大脑。

　　脑袋里有那么一瞬间思绪是空白的，霍雨浩只感觉头部胀痛，难受到了极点。

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几步，差点儿摔倒在地时，唐舞麟拉住了他的手臂，这才没有让自己显得很狼狈。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么？霍雨浩。”唐舞麟半拥着人，附在霍雨浩耳处轻声说。

　　奇怪，明明大脑被这突如其来的记忆挤压得疼痛不已，唐舞麟的声音却依旧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内。

　　更奇怪的是，这被系统盗取的记忆并不属于唐舞麟，一片片，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连续不停地在霍雨浩脑海里播放的，是属于他自己的记忆。

　　霍雨浩想起了方才唐舞麟在他键盘旁边摁下的那个键钮。

　　转换键，所以这不是唐舞麟的记忆。

　　……为什么来到云系统，包括进入云系统之前的所有记忆，全部暴露在霍雨浩面前，那些东西像是经历了恒久的时间冲洗，由模糊到清晰，一点一点唤回霍雨浩内心深处属于人类的，最本能的情感。

　　一时间接受不了，霍雨浩扶着额头，艰难地抬头看唐舞麟。

　　他骗了唐舞麟说自己是NPC。

　　但唐舞麟也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瞒了很多事。

　　他被耍了。彻彻底底。

　　看着霍雨浩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唐舞麟轻轻笑了：“知道被骗是什么感受了？”

　　“你…你从最开始就知道了？”霍雨浩暂时想不了那么多，揪住人的领子忍着头疼问，“从我来这里之前，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怎么可能……”彻底撕下了傻气的伪装，唐舞麟看着同样假面具碎了一地的霍雨浩，没来由地想笑，“霍雨浩，我像你那么笨？”

　　“你还那么熟悉系统的规则……”霍雨浩睁大眼。

　　“虚拟人怎么会违抗系统的规定？”唐舞麟打断他，一只手已经不够扶人了，他干脆两只手托着霍雨浩，“我正巧记性好点，来的时候记了点主要规定。”

　　“虚拟人不会违反规定，虚拟人无法通过现有智力级别侵入系统，也不可能代替系统引领玩家完成任务。”唐舞麟慢悠悠地说，“所以我推断，你不是云系统的人。”

　　“也是受害者，对吗？”

　　霍雨浩一颤，反而淡定了些许。

　　他看着唐舞麟，问：“你还推出来了多少？”

　　“这么肯定我会告诉你？”唐舞麟挑眉。

　　霍雨浩看着他。

　　“我没打算靠着刷什么幸福指数过了这个游戏，”那人干净清澈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自己，唐舞麟不知怎的没了辙，认命道，“而且以我现在这个负积分数和进分速度，在五天之内达到250个指数不太现实。”

　　“你……”霍雨浩咋舌。

“每个玩家都会有一份规则书，当时系统说的是解决情感淡漠者的方案一，必然还有其他的方案，只是它没有提前说明。”

　　“我花了一番心思获取到了方案二的信息，”唐舞麟顿了顿，继续说，“借刀杀人。”

　　“借虚拟人之手，击杀玩家。若虚拟人物与玩家真的在云系统内相爱了，只需要两人自相残杀，若虚拟人胜，玩家判定死亡，这一结局不会改变云系统的存活率，算是一种变相的赢。”

　　“若玩家胜，虚拟人粉碎，作为玩家缺少的积分填补上去，玩家回归现实生活中。无论怎样，这第二方案都能大大保证云系统的存活率不会下跌，从而让这鬼系统能存在于至今。”

　　“……你怎么查到的？”霍雨浩问。

　　唐舞麟垂眸，好笑道：“你以为我逃课是为了什么？”

　　逃课？

　　？！

　　唐舞麟下教学楼来找霍雨浩之前，去了哪里？

　　只有校图书馆的电脑学生能随意使用。

　　会黑系统的，并不只是霍雨浩。

　　“那你知道了这项规则……”霍雨浩觉得有趣了，“当时是怎么想的？”

　　“你当时……应该知道我是在骗你了吧？你不会怀疑我就是要用这种方法勾引你，然后杀了你保障系统存活率么？”

　　唐舞麟直视他：“没必要。我说了，你不是系统的人。”

　　“那我也不一定会是什么好人。”霍雨浩嗤笑一声，觉得他的想法依旧很幼稚。

　　“说起这个，那我更要问你一个问题了。”唐舞麟勾唇，“为什么帮我？”

　　“不惜违反规则，也要顶替虚拟人……来到我身边，给我拆系统，什么都听我的，性命也不管不顾地乱扔。”

　　唐舞麟仗着霍雨浩头疼得没力气，抬手执住他的下巴。

“真喜欢上我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