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

《我的公子啊》完结章

续.

今年北国的雪一如既往地势头不小，鹅毛般铺满京城，天地间一派银装素裹。

“好酒。”

有人披着毛裘外衣，悠然坐于室内。他手执玉杯，露出一小截的手腕冷白劲瘦，于漫天纷白中相得益彰。

没人知道这双足以用来观赏的好手只在方才收拾了数来位精壮大汉。

霍雨浩抿一口清酿，片刻才半掀着眼皮瞥了一眼瘫倒在一块儿的几坨……不是，几个人。

为首的那个鼻青脸肿，脸上横肉颤动，得知自己得罪的不是一般人物后，那本就肥胖的脸染上几分煞白。

天斗皇家护着抢着从星罗挖过来的人才，现任的准太子妃，谁能想到会坐在不过一个简陋的小酒庄中，品着并不昂贵的清水酒观雪呢？

“皇城太过无聊，还是偏远清净的小村子适合我。”霍雨浩似乎是被这号称一代霸王餐主的人影响了兴致，恹然的语气显示了他此刻的心情。

坐在一旁身着深黑素衣的人略带几分无奈看着他，半晌移开目光，略过那些人时眉头很快地蹩了一下：“不要再让我看见有第二次了。”

说完，谢邂已经上前提着人的衣领往外头拖了。

“小骗子，说是带我来北国赏风光，可脚还未沾地呢，转眼人就不见了。”霍雨浩没再去多看那些人一眼，抬手又酙满了酒杯。

“酒多伤身。”唐舞麟提醒了一句，才垂着眉眼道：“前几天是父皇召见……”然后又娓娓讲了天斗国内几件要事，在仔细认错。

“嗯。嗯？”可惜说者有意听者无心，霍雨浩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全然没了在南国重逢时的客套与疏离。

原先对唐舞麟怎样敷衍嫌弃，现在依旧如此。

天下也就只有霍雨浩一人敢这般对他了。

原南国皇朝的皇子殿下啊，表面儒雅大度，背地里却难哄得很。

脸上该有的风轻云淡永远不会少，可那语气中的疏懒快要溢出来了。

真招人稀罕。

“天斗太子事务繁忙，能理解。”霍雨浩点头，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

唐舞麟见自己刚白费了一番口舌，不由得气笑了，但早已习惯霍雨浩这下了榻就不认人的性子。他低头去吻霍雨浩的额头，哑声：“我的错认完了，公子是不是也该反省一下？”

“我反省什么？”霍雨浩愣了一下，抬手轻戳唐舞麟鼻尖，示意他保持距离。

“前些日子你折子不少，日日夜夜的，那三天之内，公子可曾理会过我？”唐舞麟轻而易举抓住他伸过来的爪子，掂量了一下略瘦的手腕，皱眉：“又瘦了。”

霍雨浩：“……”

这么一想倒也真是。

两人都是忙起来脚不沾地的德行，投入的精力也不过仁者见仁罢了。

“那能一样么？”霍雨浩忍笑，想抽开自己的手，“你是皇子，为民阅折是天经地义。我却是被你们北国人骗过来卖苦力的，别人姑娘出嫁时男方还得有嫁妆相随，我孑然一身，仔细想来，亏了心亏了身的，正反都是我。”

唐舞麟没放开他，跟着他低低地笑了。

外头雪还在下，枝丫在风里交错凌乱，是一派天寒地冻，屋内的气氛，却依旧温暖如春。

“依你这么说，我忙里忙外，倒还得好好补偿公子了。”谈笑间，唐舞麟不动声色地将酒壶挪开，无奈地笑说。

“你不该么？”霍雨浩任由他动作，见他被自己驳得无言以对又心下舒坦。

“该的。”唐舞麟低声，“公子想要怎么补偿？”

“唔……”要说有什么想要的，霍雨浩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

他所求不多，能每天看见唐舞麟就是一种幸而。其次，在北国这段时间，怕他无事可做时无聊，稀奇古玩之类一物唐舞麟也没少送，导致了现在一副什么都不想要也什么都不缺的情况。

“先欠着罢，等我想好了，自然再与你说，”他不知为何此刻有些窘然，好似逗人逗到一半，自己倒先语塞了。“到时候你可别食言了。”

唐舞麟哂笑：“我何时食言过。”

“谁知道呢。”

屋外雪的势头渐小，在树枝上零星落着，安抚方才被北风凌虐的慌乱似的。

“天色不早了，”唐舞麟看了一眼外头，缓缓起身，“我们回家吧。”

家。

霍雨浩坐起身时忽然想到，曾经唐舞麟带他离开星罗时说过——“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颠沛流离数年，对于家的概念早已淡忘，以为自己可以不去在乎这些儿女情长，也不过有一天因为一个小辈，发觉期盼早已扎根，从未消逝。

像是有所感应，他抬头，正好对上了唐舞麟的眼睛。

目光交汇，视线交缠。

只是对视。

〔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们回家。〕

·

回皇宫的路上，霍雨浩问过唐舞麟这几天都在忙什么。

唐舞麟摇头，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霍雨浩没有多问。

回去后的一段时间，他静观其变似的，等着唐舞麟承诺好给他的补偿。

数日之后，霍雨浩等来了一纸聘书。

白纸黑字，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十里红妆，只在纸案中附夹一枝北国季节盛行的雪梅。

是未勾画江山，却已定夺此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