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摇落处，寂寂江山

“殿下，前面就是我国帝都了。”谢邂转头，朝唐舞麟喊道。

“天色不早，且在此稍作休息吧。”唐舞麟说道，“你且去寻个旅店。”

谢邂应了一声，跳下马车。

娜儿还迷迷糊糊的，茫然地看着舞麟哥哥怀里抱着的人。

她只不过是睡了一觉，两人的关系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舞麟哥哥，公子这是？”

唐舞麟低头看了看霍雨浩，将他搂紧了些，“公子身体有些不舒服，大概是北国的环境恶劣。”

娜儿懵懂地点点头。

“殿下，前面是一家尚有几间房间的旅舍。”谢邂不久后回来报道，随即低声道，“可是在此等候公主殿下的接应？”

“嗯。”唐舞麟没有否认，“留皇姐一人孤身城内，怕是不久必出乱子，我提前和她打好招呼，一旦南国派兵追来，她便即刻动身。”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去南国盗抢了什么宝贝。”谢邂看他一脸冷漠，笑了一声，“不过，这星罗最大的宝贝，倒还真是被您夺了来。”

“此行的目标不也达到了？我还该怪罪你不早些告知我，不然也不会离开得这样匆匆忙忙。”唐舞麟撇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谢邂哈哈大笑：“若是提前告知了太子殿下，这南国宫殿也许早该不得安宁了，君上果然甚是英明，要是露出什么破绽，你我早已被那巫女追得哭爹喊娘！”

听见他提戚凉，唐舞麟眼神微冷，笑了笑：“她本是天斗人，今日贸然伤害太子妃殿下，偷学北国禁术为南国效力，这迟了十几年的罪，也该定下了。”

“你先送娜儿去休息，等接应了皇姐他们，我们立即出发。”

“是。”

……

星罗皇宫。

许帝早已怒不可遏。

“她疯了？朕命她前去追回戴雨浩，为何只带十几名士兵前往？！！”他挥袖打翻桌案上的茶盏笔墨，“戚凉！戚凉！这个疯子，我早该察觉到她想独占鳌头！”

“皇后！为何万蛇断肠蛊没有起作用？！他戴雨浩身上有此种毒物，戚凉靠近，他早该疼得不省人事了，那唐舞麟即使能力通天，也戴不走他！！你告诉朕这是为何？！”

龙颜震怒，一众大臣皆低垂着脑袋，生怕自己成为被发泄的对象。

皇后颤颤巍巍上前，“皇上。”

“废物！几十名精英侍卫斗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

“皇上息怒，”皇后此刻鬓前冷汗淋淋，都说伴君如伴虎，面对愤怒得如同一头怒狮的皇帝，只感觉脖子上悬着一把铡刀。

“这万蛇断肠蛊，并非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皇后说道，“唐舞麟！一定是唐舞麟帮他解了这毒，此蛊出于北国，乃三大禁术之一，唐舞麟此次前行，定是身旁有北国巫女协助！”

“但金蛇断肠蛊没有解药，不可能完全消去，戴雨浩之所以能顺利逃脱，一定是有唐舞麟帮助……等，等药效过去了……”皇后咬着帕子，恨恨道，“若我国巫女尚在，定不会放过那戴雨浩！陛下，此事已与皇家无关，只是他们北国与一叛徒的周旋，若是戚凉死了，那戴雨浩受其牵制，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到时候，戴雨浩是死是活，都不过是个废人。”

“那也只能怪他戴雨浩执意逃离国家，最后落得如此下场，我等便可无愧于祖上。”

许帝愠怒的神色随着皇后的语言渐渐平息，他一挥袖子，冷冷道：“最好如此。”

“退朝。”

·

次日。

“可是到了？”

娜儿掀开车帘，好奇地向外张望。

北国帝都白茫茫一片，但大街上棵棵红梅树甚是好看。万家灯火阑珊，映得这深蓝的天空多了几分暖意。

——北国天斗的景色，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它不是南国的温柔水乡，也不是的大漠孤烟长寂，天斗城的冷，不会给人死气沉沉的荒城感，反而，让人心生敬畏。

这梅，比所有花朵都更能诠释冷傲之感。

谢邂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

“殿下，我们到了。”

唐舞麟起身，怀中的人儿似是受到了惊动，不咸不淡地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雨浩。”

“公子！”

“唔……”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霍雨浩借着唐舞麟的手臂，慢慢的想直起身。“这是…到了北国？”

“公子，你还好吗？还疼不疼？”娜儿快哭了。

“是，到了天斗城。”唐舞麟拥着他，手臂小心翼翼地护在他的腰旁，“旧伤未愈，你先别乱动，好生养着，当心再伤着。”

霍雨浩略感无奈，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轻声喃喃：“只不过是睡了一觉，你们这样，会让我以为自己命已归西，而此刻忽而诈尸了。”

这人好不正经，仿佛前几日行再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唐舞麟在心里松了口气，这会儿还能开玩笑，看来目前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霍雨浩脸色还略显苍白，他淡淡的笑：“看来我这人薄命一条，也能让人担心忧心着，这么一想，来趟人间，不算太亏。”

“别贫了，你刚醒，身子骨还很弱。”

唐舞麟将狐裘披在他肩上，“我带你去宫殿。”

“我自己来吧。”霍雨浩笑着轻推开他的手臂，被娜儿扶着站了起来。

“殿下，该走了。”

“我这是睡了多少天？”霍雨浩走在唐舞麟身旁，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唐舞麟瞥他一眼，替他扫去肩上落下的雪粒，“不算今日，也有三四天了。”

“啊……”霍雨浩干巴巴地应了声，随即偏了偏头，漫无目的地观赏天斗雪景。

“会累么？这里是小村落，不便马车侍卫前行，”唐舞麟见他不说话了，朝他看去，“等过了前面村口，就到皇城中心了。”

“你把我当什么金枝玉叶了……”霍雨浩拢了拢袖子，漫不经心：“喂，来这之前，我做了个梦，你要不要听？”

“什么梦？”旁边的人饶有兴致。

“我梦见啊……”霍雨浩语调慢慢的，似乎是特意要卖人关子似的。

“星斗有一年，雪下得茫茫，我被那昏庸皇帝押往边境大牢，只是侍卫十足的弱，让我逃了出来。不过那天很冷很冷，大街上没人，偶尔有路过的行人，连一把伞也不愿递给我。”

“我好歹也是个皇子，衣食无忧的日子过去了，落魄到这种程度也就算了，偏偏无人愿救。”

于是在梦里，霍雨浩一个人走了许久。大雪茫茫，天边一片黑昏，看不见黎明破晓。他在梦里遇见了很多很多的人。

这人间烟火灿烂，灯烛不尽，确实称得上是令人流连忘返。

只是可惜，这满眼喧嚣自此，都与他无关了。

他戴雨浩，不过是一名身怀仇恨的弃子。

梦里他在往下坠，暗无天日里抓不着任何浮木。

〔稍许有点儿冷。〕

他想。

“人就是这般固执又奇怪的生物吧。”

“分明已经这样狼狈了，明明已经到这样的地步了，却还想着今后如何去爱你。”

……

“我就在那潭死水里慢慢往下沉着。”霍雨浩眉眼清淡，语气中不带一丝苦涩，仿佛在叙说别人的故事。

唐舞麟啊了一声，眼神黯黯，轻声：“然后呢？”

“然后啊……”

霍雨浩垂头，把玩着手中的梅花，偏头一笑。

“然后你来了。”

于是天也亮了。

他伸手，将梅递与他。

人世间的光都落于你指尖，盛满一生的期愿欢喜，又教我如何忽视？

风里雪里，唐舞麟听见霍雨浩说。

“这梅的确美，如你所说，比我还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