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丹青卷 铁扇昼白

帝都每年种的其实并不是桂花，而是桃花。多年之前，这里名作朝歌城。

朝歌有酒，桃园酿酒桃花醉。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是有一天，那个被蒙住了双眼的少年双手捆着麻绳，被人踩在脚底下羞辱；又或是灌下毒蛊，被控制心神，变成任人驱使的怪物？

人们只知道，那天街上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只是桃花不再爆满枝头，落红高处跌落被碾碎入土。许家士兵涌入朝歌城，龙椅上坐着的也不再是那个铁血冷面，面对子民时却带着一点儿温柔的君王，君王的皇后殿下永远沉睡在一地血红色的桃花花瓣上……不过就是江山换了主，这天下不也照旧磅礴万里，满眼繁华。

也不过就是，那个曾骄傲且意气风发，嘴角含笑的戴家少年，永远死在了那日清晨。

从身体里活过来的，是被手染鲜血的自己，罪不可赦。

“唐舞麟，你别碰我。”

“很脏的。”

寒夜孤寂，那年南国下了好大的雪。

唐舞麟第一次来星罗，众人都争道太子殿下福泽南方，连天公见了也乐得降雪。瑞雪兆丰年，来年承太子殿下的福，又是一年丰收。

小太子身着黑裘衣，俊秀小脸上满是冷意，仿佛对旁人阿谀奉承之词毫不在意。

到底是孩子。

他听了这话，嘴角有了一丝弧度。

有的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

到哪里都一帆风顺的天才少年郎，偏偏在那年，碰上了个铁板子。

缘分当真奇妙。

一身素衣的霍雨浩冷着脸看他，在浅夜华灯初上。

他的冷意与唐舞麟平日的冷淡不同——他看着不远处偌大的皇宫，眼神没有温度，那是毫无波澜的，冷夜折射在空洞的眼里所迸发的寒光——那是一个孩童所能拥有的，最深的恨意。

他的伤口暴露在风雪中，血液已然干涸，情绪被狂风骤然绞入深不见底的黑暗。那是小太子从未感受到的刺骨之寒。

不过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可他偏觉得心疼。

趁着身旁的随从还不算太多，唐舞麟解开狐裘，抱着怀里的朝他递去。

他从未自诩善人，少年太子偶尔发发的善心，旁人跪着千恩万谢都来不及。

可霍雨浩说：“别碰我。”

他愣住。

冬风依旧刮得凌人，那人在一片风雪模糊中，嘴角少见地扯开嘲讽的弧度。

哪怕是这样，哪怕狼狈到如此不堪的程度，他的面貌眉眼都像是神明叹为观止的杰作。

“别碰，脏。”他说。

后来的无数次，唐舞麟从梦中惊醒，脑海中都有这样一个画面——少年抿着唇，满眼皆是冰冷，还尽力地扯出一丝笑容，害怕冷着脸会被讨厌。

梦醒夜续，

然后他辗转反侧，再难入睡。

……

“这北国确实寒冷。”

马车内，霍雨浩把暖炉交到熟睡的娜儿怀里，给她拉了拉被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怎么，怕冷？”身旁的唐舞麟侧头看了过来。

霍雨浩摇了摇头，抬手，想要掀开帘子，但想到冷风灌进来会惊着娜儿，又把手放了回去。“你此次来访北国，就这么不告而别，也不怕留些闲言碎语。况且……”他眼神复杂又好笑，“我们先走，这就将令姐留在星罗了？”

“他们难道还敢动天斗的人？”唐舞麟淡淡地接口。

霍雨浩看着闭着的窗帘，他看着霍公子的侧脸。

唐舞麟听见霍雨浩嗤笑，“他们……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么？”

“无所谓了，”唐舞麟乏了似的阖了眼，“皇姐这会儿已出了星罗城，此次前去的侍卫大半留在了她身边。况且，我在路上就说过，若是你愿意，整个天斗都会护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也会。”

“星罗城此时该是危险重重了，”霍雨浩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不过，我倒是还没有弱到要被小孩儿保护的地步。”

“啧，”唐舞麟闻言，不满地抬头，手指弯曲轻抬他下颚，凑近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了手。眉眼俊冷的男子淡淡道：“霍公子，您现在至少也算得上半个太子妃，请注意言辞，尤其是对未来夫君。”

霍雨浩笑了一声，低了低头，掩饰颊边莫名泛起的一抹飘红。车外寒雪绝尘，恍惚之间，一片红梅花瓣卷入车中，落在他肩上。

他笑着转过头去，片刻，无奈的摇摇头。

他在想什么啊。

此次前往北国，他是以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以尔欺我诈的理由，以南国逃徒的身份。

北国并非如唐舞麟所言，会永远护着他，南国同样不是欢迎他的地方。

——他从来都无家可归。

好在，他都习惯了。

.

“这个时候，追兵应当到了。”霍雨浩垂眸，静听窗外的动静。

腊月狂风撕扯着枯枝，树枝枯叶发出痛苦的哀嚎，被卷落在地，远处有马蹄声踏雪而来。

星罗兵紧随其后。

如霍雨浩所料，星罗不会放过他。许是察觉了被软禁在城内的戴家余孽出了帝都，许帝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任不管，此次派兵，如若无法将人拿下，宁可陨其玉，也不可被北国夺了去。

“你倒成了香饽饽。”唐舞麟兴许是有些无法理解这份极端的控制。但终究身为天斗太子，这对星罗留的一份心眼，从来不会减少提防——他还是隐约料到了星罗的蠢蠢欲动。

一如当年许家对星罗皇位的虎视眈眈。

只是这份忌惮，来得太早。

他紧了紧腰间佩剑，眉眼彻底冷了下来，霎时间让人觉得寒意四起。

霍雨浩和他相处久了，这人面对自己时总是一副小孩子脾气。只对他流露的温顺乖巧让霍雨浩差点忘了，这个人是北国的太子。

铿锵，凌厉，冷傲，铁血手腕。他是北国天斗的雪，是峰，是傲视天下的未来帝王。

“怎么，要出手了？”霍雨浩侧头，饶有兴致。即便是这时，他的声音中也带着些许笑意。

敌兵临近，马蹄声踏乱了雪的节奏，怒号的寒风乱舞中，唐舞麟眯了眯眼，抬手，将霍雨浩和娜儿护在身后，眸光如黑夜里潜行的豹。

他身前是刺骨刀芒，身后是春雨温润。

唐舞麟提了剑，只留给霍雨浩冷厉的背影。他沉声说道。

“我离开一会儿，你且在这等着。”

—————嗷下面是圣诞番外时间ฅฅ*—————

叶澈（作者）圣诞番外——殿下OC，谨慎食用，如有不适，出门左拐。另僻圣诞快乐，岁岁年年，平平安安，喜乐安康

·

“今儿倒是罕见，你也会放下手中忙事，来陪我这凡人过节……”

殿内男子面如冠玉，手执一段梅把玩着，漫不经心地说道。

床榻边坐着的太子殿下挑了眉，听见了爱人语气中的另含他意，不由得失笑。他坐起，几步走到公子身边，轻搂着人的腰身，贴近霍雨浩的耳边，语气婉转缠绵地轻声呢喃：“这可是在怪我平日忙于政务，疏忽了妻君？”

“呵…”怀里的人闭眼，轻倚着他，语气淡薄，眉眼间看起来倒也不像在生气。

只是说出来的话就不一定了。

“殿下贵为后天天子，整日整夜为民生操劳执政，在下不过凡尘俗子一粒尘埃，不比国家大事等，也不怪殿下未曾注意到。”霍雨浩很少表露出怒容，连这次稍微不满，流露出的情绪也并非浓烈。

见心上人今日罕见地闹了脾气，唐舞麟勾唇，只觉得有趣，搂着他腰身的手臂略微收紧，老老实实地认错，“是我的罪过，那 妻君可否给我个赎这滔天大罪的机会，嗯？”

语气缱绻温和，像睡醒的狮从喉咙里发出的几分舒适低语。

霍雨浩松了松绷着的表情。

——也不算生气，只是心疼。这些日子里政务格外地多，堆得像座小山似的等着唐舞麟去处理，眼瞧着自家夫君因为繁琐杂事忙得一天瘦两斤，整个人都略发憔悴了些许。

也不知道休息调理身子，好不容易陛下传了旨，让太子殿下休养数日，有个喘口气的机会，这小子却彻夜不睡，打算借此时间，看完剩下的奏折。

这怎能让他不愠？

眼看着自家公子生气了，太子殿下除了哄也想不出别的法子逗人开心。只一个劲儿地贴着他，这里蹭蹭那里蹭蹭，有一搭没一搭地撒着娇，若是此情景被旁人见了，别说是外人，就连自家皇帝都无法直视儿子这般为了逗媳妇儿开心而不择手段的嘴脸。

而皇后公主殿下呢，对此则是喜闻乐见。

“公子莫要生气了，自个儿生闷气有伤身体。”唐舞麟揪着人的腰间的衣裳，“可怜兮兮”地说道。

“公子，理我。”

“公子，你看看我……我真的知错了。”

“下次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霍雨浩别过脸，将嘴脸一丝笑意隐藏，蹩着眉说道：“既然如此，我且问，殿下可知今儿是什么日子？”

此时天色将将入夜，窗外寒星照高空，北国入了冬，最是一年寒冷日。

殿外是唐舞麟为他种下的一院红梅，在此季节怒放如火，殷红流动在白色雪地上，夺人眼球，烧人心弦。

是冷风与烈火的碰撞，充斥着肃杀与激情——他突然想起到达天斗的那一天，唐舞麟下车之前解开身上外套着的狐裘，在霍雨浩下车后第一时间为他裹上。当时寒风刺骨，霍雨浩刚下来时，只觉得刺骨的冷意迎面袭来，仿佛整个人将被这寂冬吞噬。然后，自己被连人带心地被裹入了那人的怀里，那股寒意也霎时就被隔绝。

那时唐舞麟很认真地给他系上狐裘，唯恐身前圈着的人会跑掉似的，绳结系了一道又一道，直到再无法系为止。

“我第一次给你外衣时，你说让我别碰你。”

“后来那句话我在意了很久，我在想，是不是当时的我方式过于傲慢，才导致你拒绝了我。”

“在车上的时候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么做更加妥当。”他认真地对上他的眸子。

“外套亲自给你系紧了，就不怕你会跑掉了。”

……

回忆到这里，霍雨浩心中倒也不是那么烦躁了。

他歪着头，等唐舞麟回答他的问题。

“殿下可知今儿是什么日子？”

“啊…”唐舞麟不着调地附和一声，下巴搁在霍雨浩肩膀上，眯着眼，形态慵懒。像是还有下言要说似的。

霍雨浩还在等他回答。

唐舞麟忽一笑。

此时，窗外烟火升起。色彩纷呈，每一次盛放时都如流星，时如散花，时如秋月流波婉转，时如春雷滚滚之盛大。满目烟火，繁华似锦，寂寥的夜空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似的，于星火灿烂的狂欢中，彻底欢愉了起来。流光溢彩之下，寒梅亦如往常一般燃烧在白雪皑皑之中，火像是永远不会熄灭。

窗外一派盛大风光，璀璨夺目。

“我当然记得今儿什么日子了。”唐舞麟附在霍雨浩耳边轻声说。

看见霍公子略带讶然和几分惊艳的神色，唐舞麟得逞似的弯起嘴角，“我的公子啊，雪诞节快乐。”

“雪诞夜安。”

“现在，还生我气么？”

烟火落幕，世界重回寂静，可刚才发生的盛景却如梦一场，在脑海中迟迟不散。

霍雨浩眨了眨眼，漂亮的眸中盛着无奈的笑意。

“你说呢……哄人都哄到了这个地步，可见诚心十足。再生气，倒显得是我气短矫情了。”他笑着叹口气，无奈的回他。

“可我这几天执政好辛苦，”唐舞麟得寸进尺，坏笑着拦腰将人抱起，朝殿内床榻走去。

“看在我受了累又受了气的份上，公子说什么今夜也得补偿我了。”

一夜良宵。

叶澈（作者）不尴尬地再次插入话题

推书。来自某梦的新坑。。

嗷嗷神仙爱情吹爆花怜！目前正在连载，剧情令人期待，文笔我可以

《待琴奏笛鸣，且看红伞护白花》

现在入股不亏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