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曼娘挎着食盒，独自行走在昏暗潮湿的牢狱中，越往前走，腐臭发霉的气味越浓。监牢里安静得出奇，护栏里的犯人们即便见了有人经过，眼皮也不会抬一下。曼娘知道这汴京城的京狱关押的多是罪无可赦的囚徒，这里四处蔓延着的气息，含混着死亡的绝望。

牢头娘子，到了

引路的官差将一间牢门打开，示意曼娘进去，

牢头桓王特允的一刻钟，多一时也不行。

朱曼娘多谢牢头。

顾廷烨盘腿坐在破旧的草席上，揪着杂草百无聊赖地胡扯，见来人是她，也不意外，只是抬头冲她笑笑，站起身，坐到长凳上去。即便蹲了几日牢房，顾廷烨依旧是云淡风轻，除了面容憔悴了些，还真看不出他哪里有个犯人模样

朱曼娘我熬了鲫鱼汤，你尝尝

曼娘打开食盒，盛了一碗放到他面前。

顾廷烨没有端碗，笑着看着她

顾廷烨孩子们都在你那吧？

曼娘冷着脸，负气道

朱曼娘小公子不在我这

他眨眨眼，仍旧好脾气地温声道

顾廷烨切结书我都写好了，只是还没送出去便进来了。那东西就搁在我书房的架子上，你要，就拿去。

曼娘狠狠一拍桌子，眼眶却比手还红

朱曼娘顾廷烨，我好心来看你，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力！

顾廷烨指着她笑

顾廷烨你看看，手疼了吧，都疼哭了

曼娘气结，吸了吸鼻子

朱曼娘你想把我摘干净是吧？门儿都没有，我就赖着不走，你能把我怎样。

顾廷烨你不要多心了

浓眉大眼的汉子失笑道

顾廷烨我要和你离绝是因为你骗了我

曼娘的泪水再次失控，若不是理智尚在，她早已声嘶力竭

朱曼娘是啊，我骗了你，还丧心病狂地跟你去禹州，差点连小命都没了;我骗了你，辛辛苦苦地给你维持这个家，给你生孩子，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决定跟你去扬州乡下过日子。我可真是贪慕富贵呀，选了你这么个多灾多难的冤大头！

顾廷烨有些绷不住脸上的笑意，想伸手帮眼前人拭泪， 却想到自己已经好几日不曾洗漱，慌乱中掏出帕子为她撸鼻涕

顾廷烨好了好了，明明就是你理亏，怎么比我还伤心。

曼娘平复下来，认真问道

朱曼娘那你还要不要跟我离绝？

顾廷烨垂眸

顾廷烨你，何必做罪臣家眷呢

朱曼娘你果然讹我

曼娘气愤地往对方身上轮拳头，

朱曼娘你这……王八羔子，你知道我多难过吗！

顾廷烨死死钳住她的手，苦笑道

顾廷烨那你就没骗过我？

曼娘彻底没了脾气

朱曼娘对不起，当初我……

顾廷烨从盯着白家的暗探告诉我他们找到了朱大时，我确实气的紧，若当时你就这样站在我面前，我真恨不得把你拎起来挂到房梁上去，

糙汉子的声音又轻又柔，

顾廷烨可是我转头又一想，如果你这样待我也算是骗我的话，那不如就被你骗一辈子吧。

曼娘感动地想抱住他啃两口，但紧接着就听他道

顾廷烨况且，你做出打发朱大离开的决定，不就是因为我太过出色，你舍不得我嘛，哈哈。

曼娘直冲他翻白眼，转而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心思又凝重起来

朱曼娘我不会走的，我要帮你脱罪。

顾廷烨摇头

顾廷烨这件事情涉及朝堂，水太深，你不要管

曼娘按住他的手，颤声道

朱曼娘我唯恐你会是下一个晁错。

顾廷烨回握住她的手，镇定道

顾廷烨不会的，言重了。至少官家现在还需要我巩固地位

临行之前，曼娘细细端详他，一字一顿认真问道

朱曼娘你真的不是与官家私下串通一气演戏吧？

顾廷烨一时错愕，但紧接着面色如常

顾廷烨我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赌注吗？那就是有底牌却不能保证稳赢的意思？若赌输了，是否还会有性命之忧？曼娘反复咀嚼着他最后一句话，思衬着离去。

进去前狱外还是蓝天白云，出来时已是烟雨蒙蒙，汀兰打着伞小跑过来为曼娘遮雨

汀兰（曼娘侍女）小娘，侯爷怎么说？

朱曼娘还能怎么说，

曼娘抬头，雨势随风向而变，飘打在明白身上，

朱曼娘很快，就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