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四十九、

“四姨母？”沉香刚进了饭厅，就看见坐在那里的红衣女子，她面有薄怒，似乎刚刚还在说些什么。

听见沉香的声音，敖听心转过头，有些急切的想说些什么，刘彦昌却重重放下了茶杯，抬头看了沉香一眼，脸色不辨悲喜：“你该去上学堂了。”

“你当真要瞒他……”

刘彦昌握紧了茶杯，滚沸的水在他手上烫出了几个斑点，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抿了抿唇，打断了敖听心的话：“这是我和沉香的家事。”

敖听心愤然拂袖起立，茶杯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伴着她的质问，竟有些凄厉，她看着沉香：“你便当真不想你的娘亲吗？”

五十、

“娘……”沉香心里重重一跳，他握紧了拳，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去，他闭上了眼睛，艰难的张开了口：“……是沉香不孝。”

敖听心眼睛一亮，几乎是惶然的，她攥住他的衣袖：“那你可愿救她？”

“救她？”沉香有些茫然的重复了一遍，慢慢的，竟是扯出了一个笑，他红了眼眶，目光凄然而无助，他问：“我要怎样救她？我要怎样才能救她？”

五十一、

敖听心看着他的神色，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五十二、

“你可愿救她？”

“母蒙冤错，幽于囹圄，为人子者，焉敢逃身？”

“即便你的敌人是你的舅舅？即便他有无上权势、无边法力？即便你于他来说不过是蝼蚁撼树？即便是你，万死……也不辞？

“即便如此。”

五十三、

旭日初升，七彩的华光洒向天地，被清风吹得飘动起来，丝带一样落在了草地上，撞落了颗颗浑圆可爱的露珠。

如荫树下，有黑犬犹自安眠。

仙人白衣折扇，抱臂而立。

五十四、

“舅舅！”沉香踏着草丛而来，衣摆浸湿。

“你来了。”杨戬回神，弯了弯眼睛。

“是呀，我还想听您讲我娘呢。”沉香蹲下身，揪了揪哮天犬的耳朵，换来一阵不耐烦的甩头。

杨戬先是笑了笑，又浮现出一丝怅然。

“你娘她……”

听见那人刚开了头，就没了下文，沉香仰头：“您真是我舅舅吗？我的亲舅舅？”

杨戬一滞，拢了心神，却只笑问：“你想你娘吗？”

“想，如何不想，日思夜想，朝思暮想，无时无刻不在想，每时每刻都在想，想得吃不下饭，想得睡不着觉……”

杨戬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好在手中不是凡扇，不至被他捏折了。

沉香大气不喘，终于低下了头：“……可是您信吗？”

杨戬一口气差点儿提不上来。

想打人，怎么办。

五十五、

“我从小就没娘，人家跟我抢东西输了，就会骂我是没娘的孩子，我每每都跟人打架，打完以后就会被爹罚。”沉香咧了咧嘴，“他们都打不过我，只能找我爹告状。”

“可是我有什么错呢。”他看着地面，“不是我想没有娘的。”

“久了，他们也就不提了，我也就忘了，我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还有个娘。”他仰起头，盯着杨戬的眼睛，好像稚子一样的天真，他问他，“这算不算是想念？”

五十六、

杨戬的那口气终于也没有提上来。

他早就晓得，这世间的事，总归有那么些，是任他杨戬再如何聪明绝顶，算无遗策，也挣不掉，脱不了的。

譬如“情”之一字。

那还有什么好说，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五十七、

“那你想见你娘吗？”杨戬想，这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孩子罢了。

“我是该说想，还是该说不想？”沉香站起了身，没有回答，只是这样反问他。

“这话怎么说？我问你想不想，而不是该不该。”杨戬蹙了眉，他总是不明白这个孩子在想些什么。

“我怕我说想的时候，却见不了她，不过是一场空欢喜；我怕我说不想的时候，却偏又见了她，叫我母子未见先生了隙；我怕我见了她，她不如我想的好，我该怎么办；我怕我见了她，她比我想的好，又如何再舍得分开……这许多境况，我该怎样回答呢？”

杨戬默然。

“更何况，我见不见她，既非想不想，亦非该不该，而是能不能。”

“我的舅舅，她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