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出发巡蜀

“公子要去巡游……蜀郡？”听到扶苏带回的这个消息，椿有些难以置信，蜀地地处偏僻，气候湿热，山路崎岖，不通诸夏遍地蛮夷，自归秦以来一直是流放刑徒的地方，当年吕不韦东窗事发，秦王政就写信责令他全家迁至蜀地。现在陛下为何如此心狠，要派自己的儿子去这种地方？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始皇帝听了阴阳家的进言，要建造名为“蜃楼”的大船下海，向东去寻求“苍龙七宿”的力量。蜃楼建造至今已有多年仍未完工，中间还发生了南征百越、扩建咸阳宫等大事，十分劳民伤财。天下初定尚不太平，每一点意外都有可能引爆民怨。之前的南郡造反，郡兵镇压不住，发关中兵平叛，更是证实了这一点。于是扶苏进谏，请求停止蜃楼的建造，可是始皇帝决定的事情怎会半途而废呢？反倒是他一句“事鬼神，信卜筮而好祭祀者，可亡也”激怒了自己的父亲，将他责骂一番后命其巡游蜀郡，监督蜃楼所需材料的收集工作。

听完扶苏的陈述，椿感到有些头疼，他这也太刚直了，知道引用《韩非子》的语句来进谏，怎么就不懂得《说难》篇的进言要投其所好呢？始皇帝一怒之下要派他去蜀郡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他居然也不肯服软求情，硬生生接下了这个任务。虽然搞迷信的东西劳民伤财确实也不该……等等，椿忽然想起，韩非曾经向她透露过一点有关“苍龙七宿”的信息，得其者可称霸天下……从那时就引来各方势力觊觎，让韩国朝堂和百越遗民争的不可开交的的“苍龙七宿”，这恐怕不是单纯的迷信那么简单。也难怪始皇帝不肯放弃，若是任凭这种力量落到别人的手里，好不容易兼并的天下又将乱了！只是，当时椿听韩非的意思，似乎并不赞同使用“苍龙七宿”的力量，甚至希望让它永远成为一个秘密。在他的描述中“苍龙七宿”似乎是某种命数，或者是称霸天下的合理性象征，韩非不信天命，他认为坐拥天下靠的是君王自己的能力，而“苍龙七宿”却是引起战端的邪物，不是明君所应该追求的。若是自己有朝一日见了始皇帝，是否也应该想办法让他放弃呢……椿更头疼了。

“可有人愿同去？”扶苏问到。他并不期待有人愿意与他同去，毕竟如此艰险的地方，不愿去才是人之常情。

宾客们都犹豫了。

“我愿。”椿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蜀地湿热，多有疾疫瘴疠，去那里自然少不了医者。”她解释到。

没想到椿居然立即就表示出了想要同去的意愿，唐铎马上反应过来：“我也愿跟随公子巡蜀。”

其实椿去的原因除了计划所需必须保证扶苏的安全之外，还有她自己的好奇。她之前虽游遍六国，却出于安全考虑并未去过蜀地，倒是穿越前对四川有很好的印象。这下有了大队人马的保障，她很想去看看刚建成的都江堰是什么样子，这蜀郡又是如何从蛮夷之地被治理成“天府之国”的。

巡蜀的车队出发了。其中一辆马车中，椿掀开窗帘，望着路旁飞速向后退去的景色，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心中暗道：“淳于越，这时候你怎么不出头了？老腐儒就乖乖待在咸阳当你的博士吧。虽然文采不如你，可论实用，还是我更拿手。”

与此同时，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

“这次的工程队伍竟遭到了几个蜀人部落的围攻，请郡守大人发郡兵相助，剿灭他们。”蜀郡郡守府中，“蜃楼”计划的负责人徐福对蜀郡守李业说到。

“可，交郡尉去办吧。”

“郡守大人，这次的围剿计划，可否由老夫指挥？”

“这是为何？”

“秦兵尚首级，因首级比生虏值更多爵位钱财，也更易携带，若由郡尉指挥，恐难留多少俘虏。而那些蜀人，也是陛下所需要的，所以这次战斗，老夫必须亲自指挥，一定要尽可能多地生俘蜀人。”

把自己的郡兵交给他一个非兵非将的人指挥？李业迟疑了。

徐福见状，上前一步作揖道：“老夫是奉陛下之命前来，代表的也是陛下的旨意。”

“准。”

“谢郡守大人。”徐福再次作揖。

蜀山中，一位异族打扮的少女站在崖上俯瞰。

“他们退了。”她说。

“他们不会退的，从惠文王灭蜀国开始，秦人一步步消灭我们，同化我们，从未停止过。一场恶战，要来了啊。”身边的老者叹道。

少女露出忧虑的神色。

“别怕，小虞，还有我，还有族人们。”断发纹身的男子拥住少女，轻抚她的肩膀，“我们一起守护虞渊，绝不让秦人踏足我们的圣地！”

咸阳廷尉府中，李贤和李斯对坐在案旁。

“这次新收的门客竟是个女子，听说是医家弟子，姜齐之后。可她的打扮怎么也无法让女儿想到尊儒重礼的齐人，反倒……倒像那越人似的，髡发，佩一把弯刀。”

李斯这辈子所见的髡发者不多，能让他留下印象的，除了俯首系颈、委命下吏的“百越之君”，还有……自己出使韩国时曾见过的那位女子。那晚她和秦王政一起从囚车中下来，秦王政看她时那赞赏的眼神就像看韩非一样让李斯嫉妒。但后来韩非使秦，身死狱中，而这位女子却从此销声匿迹，甚至没有听说过流沙中有此人的消息。髡发，身佩弯刀，这些特点都符合，只是……若此人就是那天所见之人的话，为何她明明身在咸阳，却没有求见始皇帝，而是去做了扶苏的门客？

“父亲？”见李斯不知为何陷入沉思，李贤试着叫了一声。

“哦”李斯从思考中惊醒过来，“你做的很好。家中事情，作为主妇应当明察，只是勿要轻易出手干预，引良人不快。”

李贤笑了：“父亲是怕我嫉妒？怎可能，听说她是个寡妇，要为亡夫守贞不再嫁呢。”

要想办法亲自见她一面，李斯想。若真是她，必须将此事禀告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