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纸

“今年的产量最多居然可达亩产五六石，这方法果然管用！”

“都是那位高人的功劳。”椿看着满仓的谷子和麦子说。

实际上，她只不过把课堂上学来的东西应用到实践上而已。她有幸从穿越小说中看到过土化肥的制作，蛋壳、骨头、毛发和蹄角密封发酵后是磷肥，草木灰则是钾肥，而普通堆肥方法容易流失殆尽的氮，则有两种获取方法：鲜牛粪和熟石膏粉十比一密封于常温之下三天就是土氨水，而将人尿、水、熟石膏以十比五比一的比例混匀后封闭十日则为土硫酸铵，稀释后浇到田中，庄稼长的翠绿强壮。还有间作、轮作等技术，用能固氮的大豆来保持地力。在两千年后把每一块土地利用到极致的精耕细作技术之下，乡里的田地都不用休耕了，粮食产量大大提升。

唐铎更好奇那位神秘的御史大人了，是怎样的人，会如此博学？

“想去见他还不简单，以你的学识和能力，让你师父写封推荐信，入咸阳为吏并不是不可能，到时候怕是每次查阅书籍都得见一面，见到不想见呢。”

“不，我已发誓，只要秦王政还在位一天，我就不为秦官吏。”唐铎回绝了椿的提议。

“为什么？”椿不解。

“我坚守墨家非攻的理念，绝不可能站在发动战争的一方。刚破燕取蓟，却还不满足，又要攻魏，搞的生灵涂炭……”唐铎说着叹了口气。

唐铎没法像唐夫子和程商一样理解大一统的思想，只是坚守着锄强扶弱的道德观念。但是椿没有和他争论，很多事情上，他们争论的太多了。

比如造纸。

其实纸的概念早就有了，椿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没多久的时候，就看到有人在坟前烧“纸”，她还奇怪，秦代不是没有纸吗？直到后来，她才发现那不是纸，而且一种名为“赫蹏”的劣帛，是缫丝水中剩下的一层残絮，用篾席像捞纸浆那样捞出晾干制成的。

椿曾提议过，只要把丝换成麻，制出来的就是“麻赫蹏”，也就是麻纸了，若是更有耐心，竹或者木中也含有大量纤维，亦可以用来造纸。

唐铎却对此嗤之以鼻，墨家尚俭，提倡“节用”，从不用丝帛，即使是较为便宜的麻，那也是黔首赖以为生的衣料，用来书写依然是过于奢侈。而浪费一年以上的时间和人力用竹木造类似赫蹏的东西，直接用竹简木椟不好吗？

没有了墨者的支持，椿只能自己出钱购买沤好的麻，石灰水漂洗，再切碎了煮过，磨细成纸浆，经历过多次失败后，终于做出了几张较为洁白平滑的纸。

她之所以这么执着于造纸，就是在为那个“拯救中华文明大断层”的计划做准备。她没有能力阻止始皇帝收书和焚书，但也许可以在项羽一把火焚了咸阳城之前，把那些六国书籍抄下来。纸张轻便，易于运输和藏匿，伏生在墙中藏竹简的空间，足以放上百本纸质书了。

“你可真是好耐性，到底是把这麻赫蹏做出来了。”唐铎过来看热闹。

“轻盈如丝帛，用材却更便宜，难道不值得做么？”椿反问。

“不知这麻赫蹏使用起来如何？”

椿拿起笔，蘸墨试写，墨迹一下子就洇开了。

“得滚胶，或者用火油来化墨。”椿看着唐铎幸灾乐祸的表情，不卑不亢地说。

而在椿把两种方法都试了之后，却发现这样纸上的墨迹干的很慢，一不小心就会把未干的墨抹开。有可能是上胶厚度或者墨汁成分的问题，多试几次，等技术成熟就好了，她想。

不过这可说服不了唐铎，他讥讽到：“你造的这麻赫蹏，书写的时候要想不把墨蹭的到处都是，恐怕得剪成一条一条的，和竹简一样写完再串起来了。”

“用不着”椿说，“从左到右书写，就不会抹开了。”

中国古代的书写方式，从来都是从右到左，唐铎头一次听说从左到右的书写方法，不禁问到：“那取用的时候，岂不是要反着读么？”

椿从不觉得这是反着读，她最初记录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所学的那些知识的时候，为了追求速度，就是用简体字从左到右横着写的，后来整理的时候才换成从右到左竖着写的小篆。

让习惯了从右到左书写阅读的人们改变习惯似乎有些困难，椿想了想说：“也可以每写一行，就用细沙撒于纸上，吸收多余的墨汁。”

这种方法终于说服了唐铎，当然真正让他愿意帮助椿造纸的，是经过计算后他发现，这看起来奢侈的纸张，造价居然比竹简还要便宜！

竹简用的材料是碗口粗的的毛竹，节、虫蛀和太细的地方都不能用。经过杀青和制简，做成长宽相同的竹片，写完后还要打孔用牛皮绳串起来，其实并没有节省到哪里去。而纸，虽然用的是作为衣料的麻，却可以破布线头旧渔网等废弃物代替，而且若是真的像椿说的那样，用竹木野草也能造出来，除人力外，成本将会更加节省。至于人力，他有墨家机巧之术，既然能用水力舂米磨面，也能用水力把木头捣成纸浆！

冬去春来，又一年过去，造纸工坊终于开了起来，制出了不洇墨也不会抹开墨迹的纸。不过造成的纸仅限于椿和墨者们使用，即使无法盈利，唐铎也并没有推广的意思——也许是最近为攻楚而大肆征粮，让他的愤青病又犯了，不想让这等好物为秦所用？

椿默默等待着，构思着拯救文明的计划，却不曾想，等她得到入咸阳的传时，距离她进入桃花里开始，已经过去了十年。那时天下一统，在战争中屡屡立功从而进一步发展壮大的秦墨自立门户，唐夫子任巨子，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徒弟程商，也入了少府为工师。

唐铎去咸阳参加了这次秦墨的会议，却一去不返，不知在那里找到了什么活计。他托人捎来的信中说，他现在不仅可以给椿弄到入咸阳的传，还能出入御史府，结识那位柱下史张苍，只是时间问题了！椿很惊讶，他不是一向坚决不为秦官吏吗？又是如何获得的出入御史府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