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对我来说，腿是个恼人的器官。

不是因为它不够长，害我被人套上一个五五开的标签，也不是因为它折过然后里面插过钢板，害我在每个阴雨天跟老年人一样犯起风湿。

……好吧，我承认，其实以上两点都有。

当然最要命的，还是粉丝姑娘们万众一心异口同声的苦口婆心。

“张云雷穿秋裤！！”

每次听到这种暖心的催促，我就得感叹，为什么我姐能把这种文字实时具现化，震耳欲聋地不打一点折扣。

此外还免不了开始在心里埋怨郭麒麟。凭什么都是腿有病痛又不爱穿秋裤的孩子，他就不受唠叨呢，就因为人设比我听话是怎么着。

而这时那个小兔崽子就会给我一个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杀人诛心的纯洁笑容，“因为我知道先顺着我妈骗她说穿了呀——而舅舅你，犟嘴。”

……张云雷你活该比人大四岁还忘不了叛逆。

直到我终于被迫学会了在破洞裤里套一条肉色打底，郭麒麟还是不爱穿秋裤，而且越来越熟练地掌握了在他妈妈眼皮底下套上秋裤、一避开人就钻进厕所把秋裤脱了藏起来再套上外裤的——这么一门没用的技能。而我之所以没跟他学，是因为在厕所里偷着减条裤子，对目前的我来说……

累腿。

然后我俩还学会了互相逼着对方穿秋裤，然后谁也不听谁的。

郭麒麟后来跟我说，他意识到秋裤的重要性，大概是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傍晚。

那天他又赶通告。虽然只是补录点儿采访，可之后就是杀青，一顿告别酒大概率免不了。姐姐在家里转着圈儿担心，又怕他不喝酒得罪人，又怕他喝多了闹腿疼。我跟师父在书房里大眼瞪小眼地对坐许久，谁都看出对方眼睛里的惦记，可谁也都一声不吭。直到饭点儿将将过去，楼下传来熟悉的鸣笛声，师父刚抬起眼睛来，我已经拔腿冲出去了。姐姐的嗓门儿从身后高亢地响起，“辫儿，你拿两个伞——”

我姐还算反应得快，没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习惯性地叫我加条秋裤，或者是给她儿子带条秋裤。

我冲到车跟前的时候，大林才刚刚打开车门。雨点密不透风地落下来，声音应该是噼哩啪啦的，我没顾上听。我只是在想，他下车下得这么慢，脚应该是很疼。

他打开车门差点撞到我，和我甩下身上的风衣差点闷死他，不知道哪个先发生，反正那一瞬间动静应该是挺大。我还在想些有的没的，比如我俩如果不是很久之前就在一块儿了，这一秒钟的激情碰撞是不是足以天雷勾动地火。

郭麒麟撞在我怀里足足发了半分钟的呆。他抬起头来，用根本没挨着雨点儿、却水灵灵得不像话的眼睛，深深地盯着我。我在想，他今晚的第一句话会跟我说什么，是“舅舅我喝酒喝得痛风犯了脚好痛啊”，还是“你轻点儿用风衣拍我会死啊”。

可他眨了半天眼睛，扁了好几下嘴，说出来的居然是，——张云雷你穿秋裤了吗。

我笑得像个傻子，把那件分量不轻砸得我们俩脑袋都嗡嗡的风衣好好扯了扯，在天地拉开的雨幕中，给我和他搭好一个与世隔绝的帐篷，然后在帐篷里紧紧抱住他。

“张云雷！”

他推了推我，又用更紧的力度回过胳膊来，勾着我的肩膀。

“我爸妈……”

“这儿离窗户远，看不见。”

我在雨和风衣的掩护下给他一个吻。

那天的杀青酒局结束得早，而且席上的前辈们疼人，知道他的老毛病并没有劝酒。所以那天腿疼得比较厉害的其实是我——但是晚上大林揉着水汪汪的眼睛爬上床，轻轻给我捏腿，而且并没有唠叨我穿秋裤的时候，我觉得什么都值。

我说，你要是心疼我，以后就把自己照顾好点儿。要不是不放心你，谁闲的大下雨天跑楼下去……

他大概是嫌我得便宜卖乖，扬起手来，没等他拍我腿，我就哎哟一声开始碰瓷。他难得给我逗乐，没落下的手轻轻放在我膝盖上，嘟囔着说，舅舅，你这戏有点儿过啊。

“……你知道心疼我我怎么能不知道心疼你。”

“……那你以后穿秋裤吗？”

在两个不省心的小兔崽子都学会了穿秋裤以后，我忽然发现，可能最大的赢家还是我姐，因为她省了两份儿的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