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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欢睁眼的时候天光已经照到她的脸颊上,她抬手找了找手机,却是黑屏。
只好认命地起身,揉着睡觉的时候压得乱糟糟的长发,往二楼的客厅走。
她沓拉着的睡衣裙摆时不时擦过脚踝,走起来晕晕乎乎的,还有点勉强,毕竟昨天摔得不轻。
她看着眼前有些奇怪。
这个空荡荡的客厅里本应该毫无人烟,她看了许多年的欧式风格的装饰只会越来越陈旧,这里应该除了她什么都没有的才是。
她注意到了桌上插着玫瑰花的瓶子,一个俗气至极的古董青花瓷,笨拙低矮的瓶身里却插着明艳张扬的红玫瑰花,一大簇拥抱在一起,长长露出的杆上的刺尽数拔除,只是留了值得人称赞的花骨朵。
可是放在这个荒凉的庄园里,真的很格格不入,可还有荒谬之极。
红玫瑰……
奕欢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拽着裙子朝装着深蓝色碎花布的窗帘的拱形落地窗冲去。
隔着失去耀眼璀璨的折射光芒的玻璃窗,看见田柾国站在与杂草丛生相彰得益的玫瑰花丛里,他埋着头,向着玫瑰花伸手,人比花娇。
可是她太清楚红玫瑰下面埋着的是什么了。
它们妖艳,热烈地生长在这座荒无人烟的庄园,冠以这个破旧阴森的庄园一个令人向往的名字——玫瑰庄园。
古怪,森然,滋养玫瑰的是森森白骨都能让人信服。
是秘密……
与荒草丛生齐生长的不光是令人起疑的玫瑰花,还有每年都有一周在这里起居住行的“宋朝云”。
她不得不洞悉了这里藏着不为人知的过往,也不得不代替着宋朝云偶而这在里守护。
甚至有时候她都怀疑着这里埋着的是宋朝云的尸骨,住在总是可以看到她在梦里巡回往复的坠落。
可是十五岁的宋朝云死的时候,奕欢没有在场。
却总是能看见她,想象得到她,她们之间好像有一种无形的羁绊。
奕欢不顾一切地转身,匆匆忙忙地跑下楼,想要将他从玫瑰花丛里拉出来。慌张却无比清醒着,他本不能与庄园里的玫瑰花出现在同一处的。
绕过庭院里两块栽种着浮萍睡莲的浅水塘,荒草丛生几乎就是长满了整个院子里,却在七八月份呈现着干枯凋零的模样,缠绕着陷入其中的脚踝。
玫瑰花丛的方位好一点,荒草因为不能与它争肥沃的养分土壤,所以玫瑰花丛是连绵一片,肆意疯长,绽放着令她脊背发凉的美丽。
他站在里面,眉眼弯弯,玫瑰花成了衬托他的绿叶。藏在炙热的太阳光辉下,是他毫无波澜的眼神。
奕欢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伸手将他拉了过来的。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更加接近的脸,可她只觉得自己双脚像灌了铅般沉重,定在那里不敢往前,以为自己是害怕玫瑰的尖刺,可是只敢与他在咫尺远近的这里互相“依偎”着。
奕欢觉得自己好像失了智一般不清醒,真到被他探手,穿过腰缝,手放在她的背后,往他怀里带,轻轻地,她就木愣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次的拥抱像是慰籍。这次的触碰并没有想象中的万分抗拒。
田柾国附在她耳旁,用温柔细腻的嗓音问她
田柾国怎么了?
白花花的太阳光照得她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默不作声地挣开他,直面着他,就像直面着烈焰般的太阳一样。
宋奕欢你怎么还在这里?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和他平等地对话。
近距离地看着他,他脸上泛着乌青的伤疤更是清晰无比,下巴的那处血肉倒也没有那么可怖了。光洁的脖子倒是没留下伤疤啊。
田柾国我以为你丢了,找不到你了,就想着等你自己回来好了。
奕欢一愣,他怎么这么会面不改色的撒谎,还脸不红心不跳的。
往后退得远了,才若无其事地与他四目相对,互相打量。
宋奕欢你该走了。
这里真不是他该待的地方。
奕欢劝诫一般同他说。
田柾国我想留下来陪你……毕竟这没电也没人的,你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他也知道啊,奕欢暗想着。
从昨天下午负责她起居住行的管家请了长假开始,她就发生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先是庄园断电,再是他时机巧合的英雄救美,再到今天本该上班的保姆没有来,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只有他,只剩下他有机会在她身边晃荡。
这不是巧合。
她隐隐约约觉得。
虽然他是受了伤,但保不齐也是苦肉计,若是被他骗了去,闵玧其指不定有多笑话她。
奕欢笑着看着他说,扯动的嘴角看起来僵硬又牵强。
宋奕欢我也回去,一起吗?
田柾国看着这个苍白干枯得像荒草一样的女孩,穿着沓拉的长裙,遮住一切除了脸之外的皮肤。
瘦弱,脆弱,狡猾,冷淡,阴郁,悲伤。除了一张和岁月里有重叠和相像的脸之外,没一点像之前的宋朝云。
倒也觉得趣味极了,她的身上一定还有他离开的许多年里所不知晓的秘密。
田柾国好啊。
田柾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跟着她闯过荒草丛生,去追她长长飘荡的发梢和缠着脚踝的裙摆,匿在干枯凋零的荒草里,追寻,探究,深埋在心里。
玫瑰花下的秘密,就和他鞋底粘上的泥一样,轻易被人洞悉,可他也会若无其事地将它藏起,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风平浪静。
他会亲自等候着创造暗流涌动后的风卷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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