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来如风雨（1）

这是温昉第二次踏上云深不知处的山阶。

他指着后山那片五彩斑斓的山林给孟瑶看，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阿瑶，你觉得那边风景如何？”

孟瑶看了看对面神色不善的蓝曦臣，又看了看身前悠然若闲庭散步一般的温昉，一时间竟有些语塞，他硬着头皮说道：“……姑苏钟灵毓秀，自然是一处仙境。”

“如此仙境，毁了就可惜了，”温昉收回手，弯起眉眼笑，意有所指地道：“你说是吧，蓝公子？”

蓝曦臣眸色一沉，掌中佩剑朔月已然出鞘两寸，他噙着丝若有若无的冷嘲笑意回道：“温公子日理万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蓝家一叙？”

温昉眨眨眼，慢吞吞地说：“也不算日理万机，我是专为你而来的，蓝公子。”

他说着慢慢往后撤了一步，身后的温逐流立刻会意，冷静地带着一队精锐冲了上去，与横列在山门前的蓝家弟子对阵。

几十身炎阳烈焰袍如翻飞的旗帜，割裂了深秋光怪陆离的山林；剑戈相交，冷光锐显，晃得蓝曦臣几乎睁不开眼。可他还是清楚地看见了温昉的面容。

那人笑得眉眼弯弯，似乎是狐狸成了精，分明是一个人一颗心，却始终戴着让人分辩不明的面具。

衣冠之下，这人究竟是怎样一副根骨？

蓝曦臣只学了君子如一，此刻便有些痛恨自己不能识破人心，也无法从所读的书籍典册中窥探出两三分不被欺瞒的奥秘。

惶惶然间有弟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扯退几步，喊道：“公子快走！”

话音落下，他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三五师兄弟围拥着推进了藏书阁。一抬眼，他的叔父蓝启仁已然等在了那里，十余册孤本安静地躺在他手边。

他认得，那是他从小读的蓝家心法和秘笈。

“……叔父。”蓝曦臣脚步不稳，几乎是扑在了蓝启仁面前，哑着声音道：“弟子不肖，让贼人进了山门，又放虎归山，才酿成了今日的悲剧……”

换了布防阵型，提高了警惕，却还是于事无补。是他忘了，人会变，但青山不会。被人掌握了地形地貌，想要围剿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蓝启仁紧紧地闭上了双眼，苍白的嘴唇翕动两下，艰涩道：“多说无益。曦臣，你是蓝家少宗主，带上这些书，快走！”

“叔父！要走也是您走，曦臣罪孽深重，即便九死也无法面对列祖列宗……”

“休要再议！”蓝启仁蓦地张开双眼，将手边书册一股脑塞进他怀里，斥道：“快走！”

蓝曦臣无声地张了张嘴，被身边的师兄一拉，跌跌撞撞地往后门走去。

蓝启仁在后面颤声高喝，“我蓝氏以诗书传家，万不可、万不可将它们丢了去！”

他不自觉将怀里的书册抱得更紧。

洁白的鞋履踏在湿冷的石阶上，青苔斑驳。

远望一眼，林深小径，满地铺金。

一道踉踉跄跄的月白色身影渐渐出现在视线中。温昉骑着马立在小路尽头，喃喃低语：“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