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世上并不存在司命簿。
那时命数皆掌握在自己手中，每个人都拥有篡改的权利。长此以往，三界秩序混乱，是个人就能长生不老。
天界地位更是直线下降。虽然天界之人皆会仙术，但他们无法杀死那些掌握自身命数的凡人。那些凡人能够依靠篡改命数使肉身不毁，灵魂不灭。
直到择予外出游历，在遥远的蓬莱仙境停留时发现了一颗蛋，许是看着新奇就将它带回，日日守着它孵化。
终有一日，它破壳而出。
随之而来的是一本记录着天下命数的书，以及一支笔。
它趴在择予肩上，看着择予翻书。
与此同时三界众人失去篡改命数的权利，本该死去的人再没活着，不属于他的东西也归还到属于他的人手里。
从那日起，三界回归平稳。
天界重新执掌三界，并设立守护者及司命一职。守护者为缘天职，何人担任全凭“缘”。司命，掌握命运，主举过、诏令、行罚、灭不祥，又主死亡。
因为司命簿/笔与守护者关系微妙，所以守护者可以随意召唤和使用。
司命簿前十页被抽出，做成册子留给司命后，择予顺手抽出一页独留。自此司命簿从一百零一页变为九十页。
事后择予并未上报，而是隐瞒下来，自此世人皆闻司命簿数页为一百。
而那掉落的十页，除了亦渡，这一世牵扯的人都有包含。也许是巧合，也许是算计，这其中的因，谁也说不清楚。
虽然司命没了册子，但司命簿却有了主子。从那以后，司命就只是个光杆司令，被架空的就差吊销职位了。
—
华晟趁司命星君不在攀上桌子取走册子，转身就和拾眠撞个正着。
拾眠“师妹你偷东西！”
拾眠的脸在华晟瞳孔中不断放大，手却不老实的伸向册子，华晟看穿他的目的，变了本假册子替换掉真册子。
拾眠握住册子，见华晟没有争抢的意思有些疑惑，突然手一热，那册子竟成了一团火，拾眠只得丢下册子。
拾眠“师妹，你怎能烧了这册子呢…还伤及无辜。”
华晟见状笑了笑，手一挥又出现了本册子，跟刚才那本别无二致。
拾眠“我不管，你烫着我了，不给我鱼吃我就告诉师尊。”
华晟“我没鱼，但我有鸡。”
说着华晟收起册子，变了只烤熟的鸡交给拾眠。拾眠接过一看，发现上面撒了他最爱的麻辣后瞬间变脸。
拾眠“师妹，你为什么对这册子这么执着啊？”
华晟“你为什么对麻辣这么执着。我和你是一样的。”
许是麻辣味道太浓，传的太远，不一会司命就回到殿内，并且发现了他以及一旁烧毁的册子。
拾眠凭空冒起冷汗，转身一看华晟早已消失不见，只有司命星君。
拾眠“司…司命。”
拾眠起身想跑却被司命拎住，对上司命冷漠的眼神只觉得命不多矣。
不过幸运的是不仅他受罚了，华晟也跟着受罚了，而且比他更重。当时华晟的确是跑了，但拾眠又把她告了，而且司命还在她身上发现了“真的册子”。
华晟跪在院中。
择予推开屋门，看着她一副不成器的模样叹了口气。
择予“你可知错在何处？”
华晟低头不语。择予见华晟不回答便跟着沉默，直到他被柏麟派人叫走。
华晟继续跪着，她胡闹了万余年，也曾想过是不是该消停了，她能感觉到师尊对自己的变化——已快成能避则避。
以前的华晟犯过各种错误，每次择予都会替她料理。可后来，择予不再宠着她、放纵她。或许择予是累了吧。
那日华晟跪到昏迷才被送回屋子休息，也是从那日起，华晟性格大变，不再粘着师尊和师兄，常常独自外出。
一走就是许久。
直到师尊将她唤回，说这次的事情需要他们三人一同前去才能解决。
华晟没有拒绝。三人一路无话。以前她作为话最多的人到哪都免不了说几句，可是如今她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拾眠“师妹，你看这花…”
拾眠“师妹…你看这草。”
拾眠“师妹！”
途中拾眠一直在努力的找话题，他是真的受不了这么冰冷的氛围。
拾眠在择予身侧待的久，深知择予不会理他。于是原本和他性格相似的华晟就成了他的聊天对象。
华晟“好看。”
华晟回神，看了看四周后停在原地，把拾眠撞的措不及防。择予像是没有察觉到，依然自顾自的走。
华晟“师兄。这里…”
拾眠“这里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不走了，是有什么事吗？我可疼…你还好吗？”
他没有得到回答。
华晟又入了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拉着拾眠就要折返。在她脚步快挪动的时候，择予转身了。
择予“别想太多。继续走。”
她本可以停留，或许是习惯了遵从择予，最终她依然跟着走了。
—
蓬莱仙境存在万余年，灵气富饶，尤其密林周围，一直都是修炼圣地，还很适合久居。三界大能都派了人手驻扎。
他们找了处地方待了几日就继续前行，随后在密林不远处停下。据传密林是蓬莱仙境的禁地，一入无出。
但择予执意要去，他们只能跟着。而且择予作为古神，有能力保护他们。
四周树木，风中摇曳。
三人紧挨着在密林里四处走动，渐渐的原本清晰的路变得越来越模糊，很快他们的视野里就一片白茫茫。谁也看不见谁，只能胡乱摸索。
至此，三人分散各处。
拾眠“咳，咳咳。师妹，师尊！你们小心呐！”
择予一挥手身旁的白烟就散了个干净，他走到密林中心，看着窥视镜中不断靠近的华晟和拾眠，终于下定了决心。
当年他游历蓬莱仙境，取走这颗蛋时就在密林设下了陷阱。只要有人进入，白烟就会开始堆积，最初就如薄纱般，到达一定程度便会显露真形。
一旦吸入过多，除非是他和蓬莱仙境中心力量，否则必死无疑。
他之所以回来，是因为他感知到蓬莱仙境没了密林中心力量的支撑很快就虚弱起来，如果没了蓬莱仙境，华晟就会死去。这是他第一次害怕身边的人离去。
他不能舍弃华晟回到原来，所以他把拾眠带来了。择予来之前算过一卦，确保拾眠此行不会出事。
因为算卦的是天界颇负盛名的“星宿”，所以择予相信了。
—
华晟看着近在咫尺的拾眠，刚要出声就看见他被贯穿胸口。华晟捂住嘴退后几步，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拾眠也看见了华晟，微微一笑，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伸出沾满血液的手想要摸摸华晟。华晟跑上前斩断那根藤蔓，接住落下的拾眠，泪水溢出眼眶。
华晟“师兄？！”
拾眠“师妹…”
华晟将头抵在拾眠的手上。拾眠心满意足的摸了摸她。
师尊最后还是选了师妹啊…如果换作是他，也会这样选吧。对于师妹，他真的很遗憾，没有在活着的时候给她留下好的记忆，死去的模样还这般不堪入目。
拾眠“何其有幸，得你一句师兄…咳，此生也算无憾。”
拾眠“只是，我想和你…约个下辈子。你做师兄，我做师妹…你来守护我，好吗？”
华晟“好，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师兄…”
拾眠不再说话，笑着闭上了眼，被她握着的手垂下。华晟松手紧紧抱住拾眠，脸颊抵在他的额头，眼眶红透了。
如果她当初坚定了自己的感觉，没有再走下去。师兄也许就不会死…
拾眠化作一团光，升向空中。怀中再也没有重量，华晟摇晃着身子站起。
白烟散去，择予依然不知所踪。从择予一开始坚持带他们进入蓬莱，再结合现在发生的事情…谁是主谋直接敲定。
华晟“师尊，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在看！你出来！”
择予“他不死，死的便是你。”
择予现身，负手而立，面色依旧冷淡。是啊，他总是这样，对所有的事都漠不关心。
华晟“师尊，你是对得起我，但你对不起师兄！这是你唯一能够弥补的机会。”
择予脸上终于多了慌张，他想要阻止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拦。他亲手启动的献祭，如今却是困住了他。
华晟握住那团光，将手伸进胸口，忍痛取出心脏，迅速将两者融合。做完这些她浑身乏力，想来是离死不远了。
华晟取出那本册子，择予眉头一皱。原来当初司命发现的根本不是真的册子，册子一直被华晟藏着。华晟趁择予晃神带着册子离开蓬莱仙境，跳入凡间，没了法力的她这般举动无异于找死。
择予意识到后，偌大的蓬莱仙境就只余一抹白光。他上前抓住白光，速度极快——是华晟的爱之魄。
那团光有了心脏，自动归位到密林中心，变成一颗蛋。除非他破壳而出，否则再无人可以取下。
择予独自一人回到天界，三人携手同行，最后回来的只剩择予，不免在天界落个笑柄。
择予翻出留下的那一页纸，上面记录的赫然是他、拾眠以及华晟的命数。
择予思前想后，终于动笔在纸面落了个新名字“亦渡”，混杂桃花和蓬莱仙气，将华晟的爱之魄与其融合。
只要再加上封印罗睺计都的心头血，完整的华晟就会重生。
许是觉得华晟这几万年活的太过痛苦，择予顺手给亦渡添了个生无痛楚。做完这些，他的目光回到华晟那，动笔划去她的部分记忆。
即使已有数道划痕。
—
后来择予把自己锁在晋徽宫里，白衣素簪，不见外人。他开始自说自话，自斟自饮，像是在惩罚自己。昔日的热闹不复存在，偌大的宫殿早已清冷。
择予自生来就是孤独一人，他也习惯了孤独。但偏偏有两个人闯入了这片孤独，给予了他温暖。
又是万年，蓬莱仙境陨落人界，一些贪腐之人随之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那里除了一颗桃树和树下躺着的男孩再无其他。蓬莱仙境已然消散，那棵桃树是她留给他的最后念想。
蓬莱仙境早该陨落。它和拥有那颗心脏的华晟同生共死，只是因为华晟应天地而生，身无瑕疵，是最完美的容器。而拾眠作为被司命簿改过命数的人，身有缺陷，即使融入了那颗心脏也只能勉强发挥作用，带着蓬莱仙境死撑千年。
择予肆意的笑了。真没想到他做的一切到最后竟然全是虚无。如果当初他不那么坚定就好了，如果能稍稍心软…
择予俯身，和蔼的看着男孩。
择予“你可愿做我的徒弟？”
正躺着晒太阳的拾眠背后一凉，睁眼看向择予，听了择予的话不禁一笑。这话说的太莫名其妙了吧，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突然就拜师不太妥当吧！
而且他总觉得这人有种亲切感，也有种厌恶感和怪异感。就好像这人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在择予多次的连哄带骗下，他最后还是成了择予的徒弟。
可笑的是择予看他很喜欢睡觉，就给他取名拾眠，还说什么偕同‘失眠’。他根本不知道这名字有何意义。
—
他们闲暇之余便在此栽种桃树。
一日午后，拾眠拉着择予坐在树下，然后折下一枝桃花在择予面前晃了晃。
拾眠“师尊，我听凡间的人说桃花象征着美好的爱情。”
拾眠“如果我把这枝摘下的桃花，送给我喜欢的人，是不是在传达我的爱意？”
择予“桃花…爱…也许是吧。”
华晟曾问过他喜欢什么。
于世上生存了万年之久，择予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
华晟看出他的茫然，从身后取出一枝桃花，笑吟吟的说着。
华晟“桃花…我的祝福。祝师尊，万事顺遂！”
他收下了那枝桃花，随意放在装有水的坛中。不出所料，那枝无人照料的桃花经过万年光阴应该已经枯萎。
择予接住落下的桃花，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的华晟。只可惜在他和拾眠栽种的桃林内绽放的桃花竟无一朵与之相似。
思及此处，择予飞身回天。他在晋徽宫内翻找着，终于在角落结丝处发现了已经枯萎的桃花。后来他不再去寻拾眠，而是用尽各种方法去挽救桃花。可是任谁都知道，不是所有的花都有重开日。
等了许多年，桃花依然没有动静，择予无可奈何，只能先把这事放一放。算算日子拾眠该长大了，于是下凡去寻他。
拾眠很喜欢这片他和择予一起栽种的桃林。但他再不舍也必须跟着择予离开。
因为择予说这是天命，而天命难违。
在天界他认识了一个特别的小女孩，可爱极了。她总是跟在他身后甜甜的叫着师兄。他很喜欢这个师妹，只是不知为何每次她受伤他的心就好痛好痛。
—
亦渡时常跑到择予屋内让他陪她玩，只要拉着他的袖子撒娇他就一定会同意。可是她总觉得师尊在透着她看另一个人。
择予不知为何看着亦渡就会想起华晟，他根本没想到亦渡会长成华晟的模样。但亦渡又与华晟有些许不同，亦渡活成了他希望华晟活成的样子。
他纵容着亦渡，把对华晟的愧疚全部给了亦渡。他希望华晟回来的时候，能记得自己为她准备的身体做的这些。
当初在华晟身上发现的那本真册子完全无用，他竟没有想到那是假的。按理说拾眠跟着他的时间更长，可是在那样的关头他为什么想的是让华晟活着？
他为她冠名，收她为徒，和她生活了几万年，又怎会毫无感觉呢。可惜他醒悟的太晚，还是在亲手毁了两个徒弟后。
往后的日子里择予开始描绘记忆中华晟的模样，那时的她天真懵懂，特别喜欢粘着他，一有事总是先想着他。
他既纵容了她，为何没有坚持纵容她一世呢…看着她受罚跪在院中，他的目光何尝离开过她，何尝未有心软。
良久，一副画像出现在手中。择予看着画中的女子，熟悉而又陌生。曾几何时她眸中再无光亮，也没了他呢？
时隔多年，失魂落魄的择予再次找到星宿，并请求他为自己算上一卦。星宿面露难色，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西风来时，离人终将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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