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ifty-ninth string】Pure White
比赛前的最后一天，今天早早地就结束了练习，准备回去后好好地养精蓄锐，可小心却根本打不起精神来，甚至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始考虑要不要换曲目——
粗心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两天对自己格外冷淡，甚至隐隐还有几分敌对的意思。他原本一直都是蛮憨厚的性格，所以小心实在是想不出自己怎么惹到他了。跟他说话他爱理不理，还得要花心帮忙带话给他，就连比赛用的那篇稿子他也没有好好去改，主旋律衔接得很莫名其妙，但即使提出来他也没有要再改的意思。
偏偏小心也在低潮期，以他现在的状态，能够安心坐下来准备比赛就已经是极限了，根本没精力去细想更多的事情，也包括这两天愈加殷勤的花心。
“我都说了今天晚上七点一定要准时，小心他明天比赛还得早睡呢。那个厨子飞机晚点根本不是理由，七点必须要搞定，要不然就让他现在就滚回去。”花心说罢就挂断了电话，回头面对小心时却又是另一副表情，“小心，你上次不是说喜欢吃法国菜吗？我专门从巴黎调来名厨料理今天的晚餐，好给明天打打气。”
“不用了……”小心心里暗叹一口，盘算着要怎样脱身。并不是说还对于花心的用意懵懂不明，所以小心会尽可能地谢绝他的热情。虽然现在和伽罗的关系几近崩裂，但要自己这么快就接受另外一个人实在是有些困难，更何况自己其实并不喜欢这个人，长久以来都只是将他当做普通朋友看待，就算……有过亲密的举动，那也只是自己一时犯了迷糊，主观上其实还是很难接受和伽罗之外的人发生什么。
就算是现在，伽罗也依然是特殊的那一个。
小心还没有成熟到可以马上忘记那个人的存在，但小心也明白，现实就是和梅尔蔓说的一样，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就算会想念那个人曾经对自己的百般宠爱，对自己的每一次拥抱、亲吻——就算是知道了那样斑驳不堪的真相之后，也依旧无法割舍掉这份心悸，每夜都会经历过辗转难眠，最后依旧无法习惯被窝里的另一半冰冷。
至少现在，自己还有能力能够把自己的这份感情死死地锁起来，不去想也不去说。
转过头来，花心的眼里正闪烁着某种兴奋的情绪，看得小心心里愈加地感到别扭，移开视线去回避他的眼神，可花心对于小心的漠视却毫不在意：“人都要来了，你就赏个面子嘛，一起吃个饭而已，没别的意思。”
“可是……”
“我安排的人已经在来接我们的路上了。”
“……”
要怎么说出口。
实际上，小心在面对花心时也会多少有些尴尬。对于上次在病房里，那样不负责任的冲动，以及因此而让花心误会的感情，小心感到愧疚。但是到头来，自己却还在一味地接受他的给予，甚至从来没有为那天发生的事情做出过什么解释，就这样让他误解得越来越深。小心并不是看不出来，他对于这份感情的投入和热忱，还有对自己回答的期待。他的态度一天天地变得更加暧昧，想尽办法地向自己示好——小心已经有一点招架不住了，总是想要逃离他的视线，只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想要承受他强塞给自己的爱情。
这么说可能会显得很不识趣，但小心的确是为此感到了为难。
以前和伽罗在一起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别扭，就算伽罗有时会突然没有前提地和小心亲热，小心事后也会觉得，那是极其自然的一件事——一件发生在他和伽罗之间就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然两人目前还没有进行到那一步，但是小心知道伽罗有时候会在床上有意无意地摸自己，不是那种很刻意的动作，只是稍稍地一下带过，但这种抚摸偶尔甚至会进行到大腿内侧这样对于小心来说比较隐私的地方——即便如此，小心也从来没有觉得过反感，最多就是闭着眼睛羞赧一阵子，睡过去后就不会在意更多。
但是当对象换成花心时，小心却连他稍微的靠近都接受不了。
小心不喜欢他，这一点小心自己是很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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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过严谨的银质西餐具在刚放下的瞬间泛开灯光，那细小却明亮的光芒直让小心想起伽罗给过自己的那枚戒指。此时此刻，桌子对面的花心西装革履还是笑得一脸暧昧，目光黏在一身随意休闲装的小心身上就没有离开过，翠绿的那双眼不断地向对面的放电，可惜小心跟个绝缘体一样根本不吃这一套，独自低头想着什么。
少年低敛的双眸中闪过些许思绪，有种淡淡的情感在眼底缓缓流转，最后沉淀在更深处的地方，看得花心更加入迷，在这之上根本不介意小心的心不在焉。
花心曾经想象过太多次这样的场景。从两年前在咖啡厅再次见到他的那个瞬间开始，花心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对这个人无法自拔了——喜欢他到了连他的每一次转眸都能撩动自己心跳的程度，就算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自己的用心也没关系。花心本以为自己在外多情的经验已经足够他在面对小心时从容不迫，但实际上他从来就没有勇气去表达自己真实的情感，总是想着小心还是个孩子，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只为每天都能看到他就已经心满意足。记得有一次小心有稍稍对他扬起嘴角，他就连着兴奋了好几天。
所以当伽罗出现时，花心才终于感到了确切的危机感。
不是看不到小心对伽罗主动的亲昵，所以花心自己并不想面对两人相处的场景。那两人住在一起后，小心跟花心相处的时间就变少了，话也少了，只因为每天伽罗都会老早就带他回去，有时甚至就在剧院里守着小心整整一天。尽管看得出小心比以前开朗了不少，但是花心却一点都不愿为此感到高兴，也因为妒忌做过许多幼稚的事，说过很多不经大脑的话。现在小心离开了伽罗，花心终于再也按耐不住，急切地想要跟小心确认什么关系。
“小心，明天比赛别紧张，要加油哦。”
“嗯。”
“还有，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花心从桌边站起，移步到小心身边，轻轻倚在桌子的一边，低下头来时的眼神无比虔诚，“我喜欢你……”
收敛了往日里不可一世的锐气，只剩下了对特定的那个人才会有的温柔。
但小心看着花心的这幅模样，只是稍稍愣了一下，没有作答。
似曾相识的语气和眼神，和对自己轻喃爱语时的伽罗如出一辙。同样深情的眼睛里映着自己迷茫的神色，看着那眼中与记忆里截然不同的颜色，小心感到心里有个部位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便开始持续性地疼痛起来——
“小心？今天没有胃口呢，心情不好吗？”
“哦，又在想以前的事情了啊……”
“过来我这边……别问啦，先过来。”
“哈哈，怎么了，不喜欢这样啊？那我松手啰？我真松啰？”
“这不还是要我抱吗……哎呦别拽头发，我放我放还不行吗……”
“心情有没有好些？”
“心情好了就笑一笑嘛，多吃点然后早点休息，明天我带你出去……”
“你不要再担心以前那些事情了，现在不管发生什么都会有我在的……”
“小心……我爱你。”
“小心。”蕴含着爱意的声音掠过脑海，小心有些失措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那个人，终于发现了唤自己名的人并不是方才思念的对象——
花心拉着自己的手，弯下腰轻轻地在手背上落下一吻，嘴边还是浮着笑意：“原谅我那么久才说出口——小心，和我在一起吧。”
“我……我……”小心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哑了。眼前的景色有点扭曲，和明晃晃的灯光混合在一起，旋转着，飞舞着，连同被强行封存起来的记忆一起在视线里划动。
为什么这个场景会这么叫人难受？
心脏剧烈地跳动，每一下都清晰地在耳边回响，似乎有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就是无法将其语言化，只能在原地不断循环着这样的感觉，最后终于撬开口的语句——
“伽……罗？”小心的声音颤抖着，放大的瞳孔里满是对自己的不理解。
……为什么？
为什么嘴边涌出的回答会是这两个字？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
小心就这样大脑空白地面对花心的一脸惊愕，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对视的距离之间泛滥着一些难以形容的，极其不搭调的情感。
花心的思绪顿了好久，转过头去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笑了出来：“呵，比起伽罗以前跟你示爱的场面，我是不是显得很逊啊？”
“不，不是……”小心连忙否定，却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否定，咬了下嘴唇，小心赶忙从桌边站起，“我，我先回去了，明天还……”
“没关系，我又不是只会说——伽罗都那么大胆，我又有什么不敢的？”花心的笑容有种变质的情愫包含在里面，让小心感到有些不安，向着出口的方向退了好几步。原本倚在桌边的那人跟着逼近，那双眼里明明还是含着爱意的，但却多了几分骇人的冰冷，逐渐开始疯狂地跟不含丝毫温柔的爱情搅和在一起。
小心已经退到门口了，而花心也已经逼近到自己面前来。慌张地伸手去摸索门把手，却被花心一把拦下，像是上次强吻他时那般，紧攥着他的手腕按在墙上——
他又要故技重演。
这是小心脑内唯一反映出来的信息，下意识地别过头去：“不、不行……伽罗他……”
“伽罗伽罗伽罗！你脑子里面还有点别的东西吗？！你想想你现在是他什么人啊？！”
小心的身体僵了一下，失神地低下头去。
自己已经……不是伽罗的恋人了啊。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所想的一切最终还是都会连接到他的名字上？
现在没有了伽罗，就算真的和花心做了这样子的事情也不会对不起谁。但小心就是不情愿顺从花心的意思，也不想要再待在他身边，不然不仅仅是违心，还会有罪恶感。
虽然第一次和伽罗亲吻的时候也算是被强迫的，可实际上小心是因为在当时已经认同了那份感情。眼前的这个人和伽罗不一样，小心一点也不愿意把自己这颗伤痕累累的心展现给他看，也不想再依靠任何人。
一个人活下去，一个人承担这份回忆，一个人走完接下来的路，这才是现实。
这他妈的才是自己要面对的那个现实，自己居然还在幻想着什么多余的东西——
但这份思绪，却又是真的，停不下来啊……
“对！我脑子里就是除了他什么都不剩了！怎么着了？！”
——吼出这句话的瞬间，小心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对，自己实际上一点都不想要离开他，一点也不想要一个人扛下全部，一刻都没有停止爱他，一刻都没有真正地面对孤独。就算是以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也根本束缚不住这份思念，就是再麻木都能感觉到心脏上最大的那道伤口正在流血。
就是已经被伽罗洗脑了，爱到连底线都没有了——
这个世界上，能让他疯狂至此的，仅此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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