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thirty-thirdstring】合奏
在伽罗的记忆中，父亲总是笑着。
那笑容总是那么的沉稳柔和，甚至能温暖到人内心深处的阴谷，在没有被阳光照耀的地方开出一朵绚烂的花来。
但那朵花始终是开在阴暗的险崖上。
那份笑容让伽罗不寒而栗——不管他的言行和举止多么慈爱，不管他的出身和为人多么平凡，都无法掩饰住伽罗心里的这份恐惧感。按伽罗对他的认知，虽然他只是个普通的警察，在和母亲相遇后入赘费罗尔家，但自从记事开始，伽罗就能本能地感觉得到那层慈父的表皮下燃烧的熊熊野心，几乎是无时不刻地散发着浓郁的危险味道。
不过那份野心貌似并不是针对费罗尔家的权势。
伽罗四岁那年，菲欧娜把继承权交给年幼的儿子时，他的父亲只是笑着。
伽罗十二岁那年上位，正式接手费罗尔家主的工作时，他的父亲还是笑着。
伽罗十八岁那年撂下自己的责任，选择了另一种生活时，他的父亲依旧是笑着。
伽罗二十岁那年得知父亲服毒的消息，那具冰冷的尸体，最后也保持着笑容。
尽管无法理解那份笑容其中的意义，但伽罗对其的不安感并没有因为父亲的逝去而减少丝毫，反而会感觉得更加透彻，以至于到了心知肚明的程度——
父亲生前计划的事情，至今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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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的反应稍稍让伽罗有些吃惊，但并没有表现出来。看着他开心的样子，伽罗也放下心来，注意力再次放到琴键上，然而这一次的旋律却没有了刚才的那份略显滑稽的童趣。柔和平静的曲调温暖着先前温度骤降的冷空气，是小心最为熟悉不过的旋律。
父亲留下的那十六个小节。
说是找节数差不多的曲子，其实根本就没有选项——唯一一首短暂的，不完整的，却是对小心来讲最为重要的，倾注了父亲全部爱情的短短十六个小节。
从未被他人演绎过的音色，原原本本地讲述着曾经的那段时光。
当时小心很犹豫，但再三思考后还是把原曲抄了一份给伽罗。因为伽罗给自己乐谱是二十一个小节，自己还补了五个小节上去。虽说这还是不可避免地让原曲变了味道，整个平静安宁的气氛都因为这不大的改动染上了少许的悲伤，但是回忆着父亲的模样去模仿这份感情，自己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曲调在第十二节会从头重复一遍，才会向着下面的旋律结尾。伽罗对曲子本身还不是很熟悉，所以弹奏出的声音不免有些干涩，但小心却可以感受到其中的认真和温柔，每一丝情意都真真切切，都不是光凭想象就可以体会到的。
只是缺少了一小部分而已，而这个缺口，会由自己来填补——
小心走到琴边，紧挨着伽罗坐下，引得大家的目光更为关注。伽罗停下了手指的活动，侧过头看着突然坐到身边来的小心，稍稍有些愣神。
旋律突兀地断开，周围的人们开始小声地窃窃私语。小心却丝毫没有在意，以往日那般坦诚的眼神回应伽罗，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映得出纯净的天蓝色，混合着灯光勾勒出眼前那人的面庞。
“小心……”
“嘘。”伸出左手弹下连贯的分解和弦，可以听出这是明显的伴奏类型。小心暗示着伽罗其中的意义，等待他的回应，嘴角勾起简单的弧度。
他笑起来很美。
伽罗有些出神地望着小心眼底的笑意，身边的一切都消失了一般。周边的世界只剩下心爱之人的存在，他的音容，眼神，体温，呼吸，还有心脏和脉搏的跳动，都近在眼前，成为了视线内的一切风景，伴随着和弦的响起，所有的感触都被理所当然地串联到了一起。
平淡的，温暖的，沉睡在内心最美好回忆中的——这便是那十六个小节想要表达出的“纯粹”。并非没有必要的悲恸，而是在受伤后寻找到新的归宿。
体会着这份感情，伽罗从头开始，配合着小心弹下的伴奏重新演绎这段旋律。
两种曲调交织在一起，一切都变得和先前不一样了。尽管是多了一层即兴的音色，却没有将先前的那份纯粹复杂化，并不华丽，也不繁琐，却能够完整地表现出曲调中隐含的爱。
不需要频繁的热吻拥抱，不需要浮夸的海誓山盟，不需要感人的生死离别，我们的爱存在于生命中的每一个瞬间，随秒针走动的频率刻写在一起走过的每一份平淡回忆之中。从呼吸的空气，到重叠的体温，甚至于彼此的眼神。
即将结尾，小心左手的伴奏渐渐向上接管了主旋律，盖过了那五个小节的悲伤。只用左手从中音区向上弹奏，动作稍稍有点别扭，导致小心由于身体的倾斜基本整个人都靠到了伽罗身上，去触碰离自己较远的键。
伽罗对于小心的突然靠近有些没太反应过来，直到中指被压在某个键上结束这一曲。
最后一个音，小心是弹在伽罗的手指上的。
重叠的指尖停留在结尾的余音中，许久才抬起。
周围依旧是一片沉默，但却不同于之前。温柔的旋律久久回荡在心头，甚至忘记了如何让思绪返回现实——然而这却是比掌声要更上一层的赞赏。花心愣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安静地收起了继续与他对峙的架势。
自己这算是输得彻底——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说。但是刚才那支短暂的钢琴曲，却让花心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与另外一个人的曾经。想到这里时习惯性地回头，却发现这一回粗心根本就没有在自己身边。
琴凳上的两人沉默着对望，直到伽罗忍不住去拥抱那个恢复了平静表情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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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心表示之前一直在很认真地研究菜单，甚至还为了顺利点菜做了备忘录。直到抬头发现认识的人都不在，一楼也已经空了大半时，才察觉到楼上急促的小提琴声。在一楼转了两圈，结果发现自己忘记了从哪里上楼——于是粗心就这样一个人坐在吧台边默默地听着楼上的琴声，一直到最后那首钢琴曲。
并不繁杂的琴声中渗透出细腻的回忆——粗心轻轻地趴在桌子上，想起以前，和花心一起走在夜空下，一起在午后偷闲，一起趴在桌边背乐谱的那段时光。冰冷的桌面让脸颊有些不适应，从玻璃制的表层可以看见自己的模样，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那几颗雀斑吧，配上色调并不显目的棕发，和花心站在一起真是一点都不相称；至于容貌，虽然不算是太过普通，但绝对没有小心那般精致漂亮。感觉方方面面都不如那两人，导致自己根本没有和他们站在一起的信心。
从小唯一值得骄傲的，大概就是这双深蓝色的眼眸。曾经被花心夸赞过的，琉璃般剔透，闪烁着微光的蓝色。但是现在，每当想起花心对这双眼睛的赞扬时，就会牵连起花心在他十二岁那年突然对自己提起的事情——
“拉维洛家那孩子的眼睛超漂亮的，紫色的眼睛你见过吗？”
“当然我也不是只关注人家长什么样子啦……他琴也弹的很棒，目前为止他是跟我配合的最好的……”
“你不知道，我拉错琴那一会儿都快吓死了……”
“粗心啊，我长得那么帅，你说他应该会记得我吧？”
为什么你会因为只见过一面的人就说了那么多话呢？为什么你开始对讨厌了那么久的小提琴抱有兴趣了呢？为什么那么在意他是否会记住你呢？
这些粗心都没能问出口，却也不想知道答案。闭上眼睛，然后打断回忆。
“粗心。”耳边突然传来的呼唤声唤回了思绪，粗心睁开眼睛，对上花心的视线。
“怎么了？”
“我们开车出去兜兜风吧。”花心的双臂撑在桌面上，露出牙齿笑得一脸灿烂。
被没来由的突兀提议弄得摸不着头脑，粗心愣愣地看着花心，忍不住有些疑惑：“哎？干嘛突然……”
“就是突然想和你一起做做以前的事，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所以你去还是不去？”
想……和我一起？
呆在原地，被突然落到脑袋上的惊喜砸到不知如何作答。
花心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应，便伸出手在他面前招了两下：“……粗心？”
“去！我要去！”猛然反应过来的粗心抓住花心的手急忙回答道，把花心都吓了一跳，“可是……这个时间去哪里啊？”
花心看着他那副激动之后又恢复呆傻的模样，不禁噗地一下笑出声来，这次则是反过来把粗心吓了一跳：“哪里都好啦，你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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