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茶香

　　小叶似乎没有听懂，我又重复了一遍。

　　“那个人，是嬴政。”我说。

　　她嗤笑一声：“你是不是太喜欢历史，书看多了崇拜秦始皇才做了个梦？”

　　我摇摇头，道：“不是的。你能相信吗，小叶，我反复的做着这个梦。而且梦里的那些感觉，事情都太真实了。”

　　她听了，更加觉得不可思议：“莫非你是头受伤了，开始说胡话？”

　　我把梦又和她说了一遍，可是越解释却觉得自己荒谬。

　　小叶似乎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她做出让我冷静的手势，也是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沉默了些许，然后说：“意思是，你做了这个梦，你爱上秦始皇了。然后你跳楼了，醒过来你发现你自己头破了。我理解的对不对？”

　　她的语速很快，我有些跟不上，听了个大概好像是这么回事，遂点了点头。

　　她倒吸一口凉气：“你是不是梦游了？”

　　看来沟通无果。

　　“我们回去吧。”我说。

　　她点了点头。

　　时间是无尽永前的，所以我们所见到的一切事物才会产生，也正是如此，宇宙中的万事万物也才可能变化或消亡。

　　渺小的我们只是空间中的一点尘埃，打不破时间的永恒。

　　原本，我是这样理解时间的。

　　但当我在雁阁中苏醒的时候，却如同云里雾里。这榻、这窗，一如秋规台的模样。

　　我身着青衿的白色华服，一如子规的模样。

　　头脑昏沉沉的，想起了好多事……

　　窗外还是黑夜，除了蝉鸣再无其他，却传来淡淡的一阵茶香。循着香味，我下了楼，看到荷花池中有一亭子，便慢慢走了过去。

　　“煮好了吗？我渴了。”万三言翘着二郎腿，躺在亭旁座上催促道。

　　“茶是用来品的。”金乌闭着眼小憩，“这才两沸。”

　　“但茶也能用来解渴。”他在那儿悠然自得的闻着茶香。

　　金乌看了一眼壶中的沫饽。差不多了，他将沫饽杓出，置熟盂之中。

　　波滚浪涌，茶过三沸，他将沫饽浇入救沸。

　　过了一会，“茶汤煮好了，过来吧。”金乌喊道。

　　万三言闻了闻味道便从座上跳下。“不用喊我，我自己就会来。”

　　“不是说你，寒秋，过来吧。”

　　我慢慢走过去，金乌回身看向我：“睡得可好？”

　　目之所及处，是身着黑色华服的金乌，衣服上绣着玄色暗纹。我有些害怕，可还是看着他，身体微微地，有些发抖。

　　他叫我惊羡，叫我诧异。

　　声音浑厚，却温和儒雅：“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我慌忙躲避眼神，不去看他。

　　“寒秋，你来了。”万三言招呼着，“你都睡了一天了。”

　　一天？

　　“我睡了这么久吗？”被他这么一说，不觉恍然如同隔世。

　　金乌把茶盏轻放在几案上，为我倒了一杯茶：“和之前一样，我烹的翠茶，你喝喝看，看是烹的好喝还是泡的好喝。”

　　我端起杯子，那香味更甚。

　　金乌笑了笑，亦端起茶盏。

　　三言略吹了吹茶水，便一饮而尽：“你煮的太烫了！”

　　茶香在唇间四溢，可惜三言却不是个会品茶的人。喝了茶，又躺会了他的座上，翘着二郎腿，好不快活。

　　“怎么样？”他却毫不理会这个粗枝大叶的人。

　　我看了金乌一眼，见他目光之中包含的全是我，便更加觉得脸颊发烫。“自然是烹的更香，只是泡茶二盏，味道更醇厚些。这是哪个地方的茶，我从未喝过。”

　　“你是素市人，大多喝的是碧螺之类。我昨日说过，是一位高僧赠与我的，大抵是他一手栽种，出处却未可知。”玄服华贵，香榭顶上的昏黄烛火印透在他的身上，更显傲人之态。

　　却没来由的，我觉得熟悉万分。

　　“寒秋，”三言问，“你喝了这茶，可有响起什么来吗？”

　　这茶？

　　心里已有些许猜到几分，却并不信任他们，缄口不言。

　　金乌忽然开口：“子规，你可记起孤了吗？”

　　荷花迎风，还有点点虫蚊绕怀于间，香榭的瓦当铭刻着金乌神鸟，四角铜铃因着微风徐徐发出叮咛之声，清脆悠扬。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的思绪慢慢开始不受自己控制。恍惚间便在过往，恍惚间便在现实。记忆时断时续，此刻的我，已经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就在此刻。

　　“我记得。”只恨不得将时下里丝毫触动都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那么子规，可愿意记起孤？”他含笑低语，，明明就是知道我心中所想，还是要我亲口来说。

　　我伸出手，想触碰他的脸。

　　“愿意。”

　　杯盏落下，面前的人已化作青烟随风散去，四角香榭中什么都没有。

　　仿佛是落入黑洞，意识有些模糊。我又闻到了那股甜甜的香味，这是从哪里来的味道呢？多么让人留恋，我记得的，昨日也闻过这种味道。

　　好像也不是在昨夜，是更久更久之前的时候。身体沉沉的不受控制，我就这样倒了下去。

　　我醒来时，只见弯弯的月牙儿落在窗上，星河灿烂。那夜色让人陶醉，盛夏的夜晚中虫鸣阵阵，好不悠然。星辉斑斓下，荷塘里蛙声一片。

　　细想想，梦里的故事也许真切发生过，而且它很可能不仅仅是个梦。

　　公主规，子规，子规……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历史上有这样一个人。

　　躺在大学宿舍的床上，再度梦到了秦王政。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打开了电脑开始搜索。我换了许多搜索引擎，但是，一个都没有。

　　于是，我又从其他历史人物或者历史事件开始着手研究。像是着了魔一样，好几天都没有好好的合过眼吃过饭。

　　我询问了历史系的教授，找了些参考的书籍回宿舍慢慢研究。

　　小叶虽然当时报考的中文系，但是分数略差了些。原本她可以选择其他学校的中文专业，但为着我，改学人格心理专业。

　　家里又有些门路，我们俩被安排在一个寝室里。同寝室的还有计算机学的两个女孩子，一个短发，一个喜欢梳着高高的马尾。

　　小叶前几日请了假回去，今天她返校回来看到我这幅憔悴的样子，便问道：“寒秋，你怎么了？怎么黑眼圈这么严重。”

　　短发舍友看了我一眼，笑着：“你都成熊猫了。”

　　我把书和资料放在桌子上，陪着笑，只道：“没什么，最近在研究东西。”

　　“你在研究什么呀！”小叶追问道。

　　“没什么，”我说，“这几天都在研究秦汉的东西，就找了些典籍看。”我虽和小叶说起过梦的事情，可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至今都以为我仅是做了个梦。

　　她没有再追问，看了我一眼，道：“好吧！别太累了。”她耸了耸肩。 　　

　　我点点头，坐下来翻看书籍，她就坐在我旁边玩起了手机。 　　

　　我搜索到的书籍和资料都对那段历史描绘成恢弘磅礴的时代，但我想找的东西却只字未提。 　　

　　想想也是，历史怎么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多费笔墨呢。 　　

　　于是我换了一个角度，从韩非的事迹里寻找。书上只说了他觐见过韩王，带着谁去，还真是没说。也对，此间种种，细枝末节又有什么好记录的呢。 　　

　　有关秦始皇的记载中也没有出现过有关这个韩国公主的只字片语。 　　

　　我这个梦里的故事，莫非是假的？只不过是自己发了一次疯？ 　　

　　不，我相信自己的感觉。 　　

　　唯一可信的是秦始皇灭六国时诸国贵族或软禁，或流放。其实这被人议论的暴君，在一统六国时，没有诛杀过什么贵族诸侯。

　　也就是说，如果当时韩王被他软禁起来，他的女儿也会被软禁。

　　所以，一定会有线索的。

　　我忽然想起了从前舅舅的科研室，他是考古的副教授，总是会带些奇怪罕见的东西研究，还有书籍。 　　说不定在那里会有线索。

　　舅舅的科研室在大学里，但他也经常去考古信息中心去整理档案。

　　毕竟是舅舅工作的地方，贸然前去有些不太妥。便打了电话知会他一声，听我说是最近在研究秦汉典籍，便让我去信息中心里跟随他见识见识。　　　　

　　我挑了一个没有课的下午过去，临走时和小叶打过招呼，说可能要到明天早上第二节课才回来。学校的事情就让她帮我兜着点，她爽快地答应了我。 　　

　　信息中心虽然不是很远，但也要坐五站路。 　　

　　我下了公交车准备走过去，可走了几步我就觉得不对劲。

　　身后总觉得有一道凌厉的目光投向我。

　　我急步而行，那人也紧步跟上，我缓步款款，他也放慢速度。 　　

　　有人跟着我！ 　　

　　不敢回头，直接饶了远路去人多的街道，兜兜转转好几家店，佯装是想买衣服的样子。 　　

　　我想找机会从服装店的镜子里看清那个人的脸，可没有成功。

　　但唯一知道的是，她是一个女人，穿着一双白色的平底鞋，我好像对那双鞋子有印象，可是一时半会还真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过跟踪别人总不见得是什么善辈，我进了街旁的公共厕所，也顾不得脏不脏，直接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一路狂奔到信息中心，和门口的保安叔叔沟通，领了访客证进去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