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些之调

“我怕，哥，怎么能不怕？拖音带调的楚些，黑白无常的笑声，孤魂野鬼的哭声，我如何不怕？”蒋辰月捂着头，她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她难以冷静下来。她抬眼朝人群看去，仿佛能看见远远的，朝她飘来的黑白无常。唢呐声在耳边回响，她双脚发软，还止不住微颤。她惊慌失措收回目光，把眼睛闭的死死的，生怕有余光照进眼睛似的。

蒋辰月这一刻，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了，那个抱住她的人是谁，她也只有个迷糊记忆，这条她稔知的街道，也仿佛从未来过。她喘息着，原本苍白的脸颊也因此变得通红。所有的一切于她而言，都仿佛不切实际，仿佛是梦境，她推开蒋嘉月，干脆推开人群，朝黑白无常跑过。她以为自己到了二人面前，二话不说，跪在街上，嘴里嘟囔着谁也听不清的话语。

而她跑过去的那些短暂时间里，她的眼睛，并未睁开。

蒋嘉月小心翼翼靠近近乎发狂的蒋辰月，这才听清楚她说什么。

“娘啊娘，爱赌博，爹啊爹，爱喝酒，我啊我，爱爹娘。娘欠债，爹还债，我看着。灿烂霞光照家门，照得爹手里的斧头也发光，发光的斧头啊，锋利啊锋利，剁碎了娘，剁碎了我的心，剁碎了我的家。家啊家，不见了，娘啊娘，煮熟了，喂狗了，爹啊爹，眼瞎了，瞧不见我，白绫啊白绫，吊着爹，悬在房梁上，房梁下，我啊我，哭啊哭。爹啊爹，没人埋，可怜的我，身无分文，四处走，走啊走，也走不出浔阳这块故土。爱啊爱，爱桑梓，爱故乡。”她的声调仿佛在哼唱歌谣，仿佛在哼唱“楚些”的幽怨。拖音带调，悠长幽静，空灵久绝。

“辰月……住嘴，快住嘴。”蒋嘉月虽是不爱读书，可也听过“楚些”。毕竟楚些这东西，经常用到。

蒋辰月念得并非楚些，真正的楚些应是“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长人千仞，唯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归来归来!不可以托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题黑齿，得人肉而祀，以其骨为醢些。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往来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归来归来!不可久淫些。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旋入雷渊，爢散而不可止些。幸而得脱，其外旷宇些。赤蚁若象，玄蠭若壶些。五谷不生，丛菅是食些。其土烂人，求水无所得些。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些。归来归来!恐自遗贼些。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归来归来!不可以久些。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

她只是用楚些的曲调去吟唱她的经历罢了。

蒋辰月哼唱着，而后叩首三下，真正唱起了楚些。

蒋嘉月越发觉得她不对劲，一把抱住她，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抱住的并非一个人，而是一个神灵，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只见她双目空洞，面无表情，呼吸平稳而微弱，心跳也没了方才的快速。

我楚些：《楚辞·招魂》是沿用楚国民间流行的招魂词的形式而写成，句尾皆有“些”字。后因以“楚些”指招魂歌，亦泛指楚地的乐调或《楚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