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雨流芳

癸亥年，三月。

要说起浔阳大户人家，蒋府要是号称第二，这地方可就没有第一了。

蒋家老爷是做生意的，陶瓷，皇家御用。蒋老爷与他的妻子可是松萝共倚，风风雨雨几十年，可惜仅有一独子，因为三月出生，便取名蒋嘉月。

蒋嘉月此人身高八尺，肤如凝脂，手持一把扇子，扇子上有蒋老爷亲笔提上的字：天雨流芳，寓意便是叫他好好读书，莫要辜负众望。他生性懒散，不爱读书，也不爱听先生的念四书五经，看着先生用毛笔字在书本上写字，就仿佛看人画画，学不会。他有一个特点，他极其偏爱白色，他的所有衣服都是白色，不是白色他就不穿。或许正因为如此，他对梨花情有独钟。

他在自家庭院就种了十余棵梨花树，一入暮春，梨花便竞相开放。纯白的花瓣会随着风吹到墙外边的路上去。

要说这墙，那可是件怪事。其他大户人家的墙干干净净，可他们蒋家的墙，可就是爬山虎和青苔的家。

“疼。”墙上传来一道惨叫声。

墙上有一位稚齿婑媠（wǒtuó）的姑娘，正可怜巴巴捂着自己的屁股，方才她在墙上行走时，不小心被青苔滑倒，直接坐到了墙上，一只脚在墙里，一只脚在墙外。

她不知道墙下一位惨绿少年正饶有趣味看着自己。

“我不就看个梨花吗？疼死我了，好像都扯到了。”

墙上的姑娘抱怨着。她有喘鸣，尤其是在有花的地方。实在没办法，只得远远地站在墙上看花。

她缓慢踩着墙，要站起来，哪里承想，竟直接踩空，身子不稳，给摔到墙外头去。

她的身子压在一只手臂上，被压住的手臂有些骨折，她四处看了一下，还好没人见到自己这落魄模样。她扶着手臂站起来，咬住衣襟，她要给自己接骨。

她原本就脏兮兮的脸颊有些扭曲，一双眼睛也是紧闭着，额头上是饱满的汗珠，衣服已经湿透。后来干脆心一横，咬住自己乱糟糟的麻花辫，用没事的手把骨折的手放到墙上，只听一声响，手好了。她费劲了力气，靠在墙上，缓慢坐下。

“看医馆的郎中接骨挺容易的，怎么到自己手里就这么难？还这么疼。要不是实在没钱，我也想去医馆里找大郎中看，我也想有个人摸着我受伤的地方，问我疼不疼。”

她抱住自己的膝盖，蜷缩在墙角，一身的破烂更是让她无时无刻都得提醒自己，不仅一穷二白，还是孑然一人。

“姑娘，手可疼？”蒋嘉月从墙上跳下来，送给她一折梨花。

她抬头看着蒋嘉月，一双红透的眼睛里满是希冀，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男人也看着她，自此目成心许。

“把花拿开…快…”姑娘犯了喘鸣，脸色苍白，气息微弱。

蒋嘉月丢下花，抱起她便去了医馆。郎中开了药，便有了效果。

姑娘喘鸣倒是好了，就是身子还有些弱。

“蒋公子，这位姑娘的手臂有些问题，你看需不需要重新接一下？”

郎中一摸到这小姑娘的手臂，就明显感觉错位。

“小姑娘，头发脏，咬我。”说着他掀开衣袖，露出他白嫩嫩的手臂。

“你说的，咬疼了可别怪我。”

“不怪你。”

小姑娘用脏兮兮的手拉过他干净的手臂，只是轻轻包住，等郎中把她的骨头强行扯开的时候，她狠狠咬下去，瞬间，两个人都额头直冒汗。等郎中接骨的时候，她反而不那么用力咬他，或许是这接骨没有自己接骨那么痛。

小姑娘松了口，看着他手臂上的牙齿印，有些不好意思：“你说的，不能怪我的。”

“我不怪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蒋嘉月把袖子放下，付给郎中钱，又回到她的身旁，“我叫蒋嘉月。”

“就是我家牌坊上写的那个蒋，你应该知道吧？”

小姑娘低下头，摆弄着头发，半晌不说话。

蒋嘉月寻思自己也没说错话，她的忽然沉默，倒是让他有些慌张。

“蒋公子，这个小姑娘，不认识字，也没有名字，只知道她今年十二岁。听说她还一碰梨花就喘鸣，我记得蒋公子家有好些梨花，她可能是因为你家梨花犯的病。”

“小姑娘，你看我的扇子。”他打开扇子，她看向扇子，“跟我念，天雨流芳。”

“天，雨，流，芳。什么意思？”

“就是我愿用梨花木为你建一栋阁楼，请教书先生教你写字。”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你明明都不认识我。”小姑娘捂住眼睛，她怕被人看见她哭，“明明都不认识的…明明我一个人什么都可以的，明明我…”

蒋嘉月也知道她是高兴的哭，也无需安慰，直接了当说：“当下三月份，我叫你辰月可好？跟我姓蒋，就叫蒋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