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一愿圣寿无疆，二愿平安喜乐……”

　　这源自少阳内心深处的愿望被他诉说出来，终是传到了他所渴望的那人心中。

　　无论是对神仙还是圣人祷告，只要心意足够虔诚，内容都能够传到他们那里去的。

　　彼时元始正在绘画他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能画完的星图，修长的手握着精致的玉笔，专心致志地在面前的画布上描绘着，突然他心中一震，手里握着的笔跟着抖了一下，好容易画好的图案被漆黑的墨染黑了一团。

　　他好看的眉紧紧皱起，本来专心于绘画没有任何波动的脸色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元始看着已经不成样子的图画，搁下了手中的笔。这意味着他这些时日的辛苦全白费了，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但让他心神摇曳的显然不是这个原因。星图无论毁了多少次都可以再画，有些过往却难以回到从前。

　　现在让他这般在意的只有一个人，一件事而已。

　　“东华……”他低声叹息一声，“傻孩子。”

　　以圣人之能，穿透重重阻碍，他轻而易举就看到了跪倒在地的少阳，青年身形瘦削，面色带着悲怆与疲惫，看得元始直皱眉。

　　看到现在的少阳，他禁不住就想起昔日的东华，那个温和乖巧的孩子。怎么会这样呢？跪在自己父亲的神像面前诚心祷告？无论是少阳如今的形象还是他口中所说的内容，都让元始心下一阵震动。

　　元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东华了，险些让他以为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孩子。

　　但真的能忘记吗？圣人的记忆力总是很好的，哪怕是千万年以前的事也能够一丝不漏地回忆起来，何况还是捧在手心里宠了那么多年的东华。

　　他十分清楚这一点，所谓的忘记，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不过他的确是想要忘记的，忘记那些他不愿意接受的，留下他想要的、喜欢的。东华是他拥有的唯一一个后裔，之前没有，之后也不会有。所以他与他之间，仅仅只能是父子，而不会多出任何逾越了这条线的感情。

　　所以，东华你还在奢求什么呢？

　　元始在品味到东华对他的特殊感情之后，气过了，怒过了，终于能冷静下来好好思考，现在面对这件事竟也能平心静气了。

　　只是他始终不太明白，他有什么值得东华不顾一切去追逐？不是外貌，不是实力，不是权势……所有他能想到的都不是。因为作为他的孩子，东华不需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求得他所拥有的这一切，甚至固执到即使转世重来，前尘尽忘，也依旧不能忘怀。

　　东华他值得更好的，而不是他这样，由内而外都沾染了太多不堪的人。就算他们不是父子，也不应该找到他才是。

　　这是东华的第几世来着？他算了一下，如果不加上他后来私自加上的三世，他早就该回来了。没想到就算是多了三世，也仍然斩不断这份孽缘。想到这里元始心中少见地浮现几分懊悔，早知如此还折腾什么呢？平白无故让外人看了笑话，捡了便宜。

　　他想到前些时日的天雷异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结果却是西方那位在为难一个小辈。他心下冷笑，还好你没动手。

　　现在摆在元始面前的要紧事有两件，一件是如何与来势汹汹、虎视眈眈的西方二圣博弈，另一件是怎么解决东华这个难题。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都要往后靠。

　　可怜的是元始堂堂一个圣人，前一件事他还可以找人商量一二，后一件事只能自己绞尽脑汁闷头解决。要命的是，到了现今，他看着手中愈发明显的红线，依旧没有想到一个有效的法子。谁叫精于算计如元始，也叫他儿子摆了一道呢？这也不怪他大意，实在是，东华平日里营造的形象太过温良无害，而元始又一贯不对他设防。不然，他自问没对东华起过任何不该有的心思，怎么会被姻缘红线纠缠？

　　元始心中微涩，想到这场荒唐，他禁不住抬起自己的左手，那是能够主宰众生生杀大权的手，却显得优雅而无害，任何人看到这只手，都会觉得这样看似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手不应该长在他身上，实在太不像掌握刀兵与权力的手，这样的手，合该弹琴奏乐、伺花弄草的。

　　而现在这只手上却紧紧缠绕着一道血红的线，从手腕而起，不知延伸到何处。元始的目光又一次胶着到这跟红线上，如果把手断掉能够去掉这红线的话，恐怕他会毫不犹豫地砍掉这只手。可惜，红线一旦缠上，便是因果情缘，除非起源的那人主动放弃，或者两人同意解开，否则斩不开，断不了的……

　　每个人都可以有很多跟红线，但元始从出生伊始到后来千年万年身上就没有出现过这东西，成为圣人之后，因果不沾，便更不用担心无端被红线纠缠，然而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他居然也会有被红线所困的一天呢？他专门算过东华的姻缘，得到的结果是此子姻缘淡薄，情路艰难。当时他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这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谁知道他有一天会把红线缠到他身上来？

　　也许是看着脆弱不堪的少阳，元始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忍，那便不管了吧。这一轮结束之后，总归是要回来的，也许那时候会有解决的方法。

　　此时他还未意料到，这一丝不忍其实也是逃避。

　　少阳礼拜完道观中的雕像，跪在蒲团上久久不肯起来。他什么也不做，就看着那神像发呆。看得小道士不知所以，但看天色已晚，终还是好心叫起他。少阳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在道观中呆了半天。他苦笑一下，真是天人五衰将至，整个人都变得迟钝了么？

　　旁的仙人对天人五衰避之不及，但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也许重归轮回之后，就真正能够解脱了，到那时，就能知道所有的真相了吧！

　　关于前世今生，关于东华少阳，关于所有的一切。

　　想到这里，他释然了，走出道观，外边已经是晚霞漫天。

　　殊不知，他这一刻的释然正好被关注他很久的某个人看了个正着。

　　道观之外走来一个身穿金色衣裳的男子，他看着迎面向他这里走来的少阳，出声拦住了他的去路：“道友，且慢。”

　　少阳闻言一惊，他打量着拦住他的男子，这人也是青年模样，生得英俊挺拔，剑眉星目，一身贵气，但看他面色，少阳暗道一声：“来者不善。”

　　他心中暗暗警惕，脸上却分毫不显，好像看到的是哪个故人好友一样，笑着跟他打招呼：“道友有何指教？”

　　陌生男子面色不虞，神色变了变，就是这人，没有错。

　　“我观道友似乎与我一故人有些渊源。”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出了来意。

　　“哦？”少阳惊讶，“道友的故人是哪位？”

　　他顿了一下，想了想又开口道：“在下少阳，不知道友名讳？”

　　“陆压。”陌生青年的视线压着他，冷硬的声音自唇边传出。

　　“陆压道君？”少阳这次是真的震惊，但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还不至于被一个名号吓到，“道君有礼了，不知道君寻少阳有何见教？”

　　陆压上下打量着他，意味不明，良久才开口道：“你身上，为何有太阳真火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