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交给我

“岩谷百江”站在奥村娱乐社长办公室的门口，她昂头看着门牌上奥村芳胜的名字，深吸了一口气。

这些天时夏将岩谷审讯的视频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的断句和声调，那些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她都烂熟于心。再睁开眼睛，她抱着一摞各个部门提交上来的策划案和财务报表站在门口，双眸中挂上了对工作的热忱与干练，伴上些许性情上的慵懒魅惑。这一刻，她说服自己，她就是岩谷百江，她所要面对的，不是作恶多端的组织成员，而是拯救了自己的，自己所爱慕的恩人。

她敲敲门，“奥村社长，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进。”对方的声音和她想象中的并没有什么差别，隔着一层门都可以听出他的不屑与急躁。

她走进门，不着痕迹地环视一圈，书架和所有能放置东西的桌面台面上都堆着资料文件，歪歪扭扭地钉在文件夹里，其余大部分都皱皱巴巴地铺在外面。公安的功课做得很足，这间偌大的办公室里的确仅有两台电脑，正对上自己拿到的优盘的数量。两台电脑都摆放在奥村的办公桌上，一台台式机，一台笔记本，都用延长线接上许许多多的插头，大大小小的硬盘堆积在他脚边，几根线连在更远处的打印机上，还有一些其他她甚至看不明白用途的仪器。

她走上前，面前这个三十后半的人死盯着两块屏幕，不修边幅的褶皱西装和胡茬的背后藏匿着一套还算得上是端正的五官。但大概还是因为相由心生，奥村的一举一动都像电影里会出现的疯狂科学家，在杂乱的房间中醉心于一些反人类的研究，反光的眼镜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能看到的只有镜片上映射出的不知名的程序。

她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在了桌上唯一一块没有被文件铺满的地方，“这是业务部和财务部刚送来的文件，请您过目。”

“说多少遍了，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奥村停下了打字的手，将“岩谷”刚刚放下的文件夹一把挥开，而后便开始整理所谓被“随便动”过的纸张。

“对不起。”“岩谷”赶忙去捡起了文件夹，紧张地抱在胸前，根据奥村的措辞，百江本人也曾多次做出同样的行为，至少在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因此她应该并未暴露自己的身份。她战战兢兢地走回到他的桌前，这次没再敢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面上，而是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等着他腾出飞快打字的手将它甩在一摞白纸上，上面的几张甚至被刮到了地上。

奥村本没有抬头，就在他夺过文件夹的一瞬间，他突然捕捉到了那一点变化，余光瞥了她一眼，“哪来的戒指？”

她扯出一个笑容，大方地抬起手，手背朝向奥村，就像展示一样地晃了晃，“好看吗？这是我新买的。”

奥村一眼都没再看她，只是腾出一只手，不知从哪个抽屉里翻出一张卡，越过笔记本的屏幕扔到了她面前，“报销，多少钱自己取吧。”

她用指甲捻起那张银行卡，尽量不去碰到桌子上其他的文件纸张。她的指甲掐着卡的一角，在将将离开桌面上方的时候松了下劲，卡应声而落。她顺势蹲下身，抖抖手从袖子里滑出一只优盘，插在了台式机的主机后。

她拿起卡站了起来，踏着高跟鞋向角落的一把藤椅走去。她走得很慢，东瞧瞧西看看，散落满地的文件大部分都是些奥村娱乐的报表和账目，并没有什么值得她冒着危险驻足查看。奥村始终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她坐下，等着他在文件上签字，而她坐着的位置正好是笔记本接出来的转换插头所放置的位置。

不像台式机那么容易下手，笔记本的延长线上接满了各种各样的插头，并没有空缺的位置让她能够趁机窃取资料。她将包放到了脚边，挡住了奥村视线，而后俯下身，边观察着边悄悄拔下了一根线，将手中的另一只优盘接了上去。

起身前，她从包里取出了一个镜子和一只口红，从容地勾描着并未褪色的唇边。这种浓烈的颜色从来都不适合她，但是在“岩谷百江”的这张脸上却显得恰如其分。很久以前，她们曾坐在一起研究什么样的妆容更加适合自己，当时时夏就有感觉，红色也好粉色也罢，不论是哪种色系在岩谷百江的脸上都有些莫名的违和。那时的她说不清任何理由，但现在她可以理解，这副哥特风格的烟熏妆容确实就是她的真实写照。

时夏坐在那里转了几下手上的戒指，看着手表的指针一点一点记录时间的流逝，屋内只有噼噼啪啪的键盘声，一下接着一下连续不断。没过多久几下突然的脆响打破了原有的节奏，暴躁急切。

“可恶！”奥村的两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他站起来，开始在文件堆积如山的桌面上翻找，文件夹散落满地，纸张也随之扬起，“怎么就连不上！”

时夏心下一紧，看看表，拷贝还有五分钟左右才能完成，她也不知道自己拔下来的究竟是什么仪器的接头，所以她最好能赶在奥村之前修正自己做的事，于是她赶忙上前，“是什么连不上？我帮您看看吧。”

“那个。”奥村指了一下时夏方才坐的藤椅边的一个机器，而后又接着歇斯底里地翻起桌子，尽管桌子上似乎并没有可以解决他问题的东西。

时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机器的确是她拔下的那一个。她强装镇定，假意过去看了看机器是否开着，又顺着线寻到自己脚边的转换头，在奥村视线的死角迅速拔下打印机的线连上他想用的机器。

她再度走到桌边，“可能是没有插好，您再试一下呢？”

奥村唔了一声，机器应回车而运作起来，还没等时夏做出反应，奥村就先一步冲到她面前，一只手钳住她的脖子，将她一把按在背后的书架上。

“唔……”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慌了阵脚，甚至没有来得及结束一次完整的呼吸就被他的大手从中掐断，她感觉自己只有鞋尖的一点支撑在地面上，重力的作用让她更加感到窒息。

“都说了让你不要乱动！”奥村的动作并没有就此止步，他说着空出一只手开始向下探到她的裙摆，粗暴的动作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奥村向桌子的方向瞥了一眼，看清是哪个手机在震动后变了变神色，这才放下了时夏，过去接起了电话。

时夏似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身子顺着书架滑落，双手撑在地上，大口攫取着氧气。她的眼中布满生理性泪水，朦胧间用余光看到奥村正背对着自己听着电话那头的吩咐，间歇性地发出几声不情愿的应答。她强忍着爬了几步，一把拔下优盘扔进了包里，将其他的插头恢复了原样，又抓着藤椅的把手支撑自己站了起来，高跟鞋的细跟不足以让脱力的她站住，她在原地缓了好一阵才松开了把手。

再之后，她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偷偷拔下另一枚优盘，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等待奥村的签字又赶紧逃离了现场。

时夏穿过几条小巷钻进停在路边的一辆七座商务车，车上只有降谷打电话的声音。前排的原野和桐崎想必也是在车上听到了全程，扭过头去向她投去担忧的目光。时夏摆摆手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时夏撕下了“岩谷百江”的假面具，重新定了定身，手不自觉地揉了揉脖子，即使已经过去了一会，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仍停滞在她的感官之中。

“下一次再让我知道你在我背后搞小动作，你知道后果。”降谷说罢挂段了电话。

时夏从包里拿出那两枚优盘，递给了降谷，“这个给你。”声音仍不自然地哑着。

降谷拿过优盘没有多说就将它们扔给了副驾驶上的桐崎，桐崎接过后立马插在电脑上开始查看，原野也发动了车，迅速驶离了这条昏暗的小路。

降谷没有对优盘的内容表现出丝毫的兴趣，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强颜欢笑的时夏身上，猩红的血印清晰地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即使透过窃听器他已经大概知晓了事情的发展，但真正的视觉冲击才更加让他感到触目惊心。在他的亲眼所见或是亲身经历中，这种程度的伤口或许都不会让他有一秒的停留，但时夏不同。她是他杂乱血腥的世界中唯一残留的一束光，他不能也无法让这最后的一束光受到任何一点的伤害。更何况这整件事都因他而起，若不是他，时夏永远不会涉足如此的险境。

时夏感觉到了他灼热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脖子上，急忙抬手挡了一下，冲他露出一个难看勉强的笑，“我没事的，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降谷径直抓住她企图遮挡的手，醒目的印记暴露在空气之中，他抚上她的脖颈，轻柔的动作让她宽慰了许多，终于感觉可以重新进行正常自主的呼吸。

“对不起。”他侧过身凑近了些，又顾忌车里的其他人压低了声音，“我说过想保护好你，结果却让你在这些事里越陷越深。”

“我才是，说过要帮忙，结果也没有确认到没到时间就逃了出来……”她低下头，想起自己之前那些义正言辞的话，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与无能为力。

“你做的已经够好了，”他摩挲两下她因受到惊吓而苍白的脸颊，“别担心，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