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张:青山独归远

　　月稍枝头，寒鸦栖复惊

　　秋无迹望着窗外，微微湿润的空气让他打了个哆嗦。他拾起衣裳披上，复又走到几案前，提起雕花紫毫，默默描了幅丹青。自言自语道：日日睹物思人，阿璃你在哪里，你真的要这么自私吗，一直躲着我吗

　　渐渐的，夜已深，他的影子应在幢幢烛火下。吃了杯酒，沉沉睡下。

　　他来将府很久了，彼时风寒好了。他觉得自己该离开了 ，睡在榻上，想了想，明天就此告辞将府。

　　风拂过雨时花摇夜不休，一夜无眠。

　　刚过晌午，他收拾好行李。正疾步向中堂向将至戚道别。眼前出现的背影，他很熟悉，每踱一步，他就越感觉心里越焦躁。一步，两步，那女子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徒地，他心里颤了颤。

　　他每走一步，都感觉到天旋地转，前面一片黑暗。将忆雪抬眸，一个清瘦的背影应在眼前。她手中的茶颠了颠，又故作镇定。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将至戚看到秋无迹，道：雪儿，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秋无迹，秋大侠

　　将忆雪沉着眸，福身，道：秋大侠

　　他定定地望着她，目光焦灼，她尽量避开他，抚了抚额头，道：父亲，孩儿有些不适，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

　　秋无迹含情脉脉地望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手紧紧地捏成拳头。将至戚道：秋公可是跟小女认识。

　　哦

　　他顿了顿，续续道：只不过一面之缘，那日我见着她落入歹人手里，老巧，我路过，救了她。

　　原来如此，我替小女谢过秋公了

　　我今日来是来道别的

　　你要走了吗

　　我有公事要办

　　那我就不留秋公了，再者，你还是快些走，王爷来了，就走不了了。还好 ，小女回家省亲，王爷有政务在身，说是稍稍就到。

　　他试探道：丞相，将姑娘嫁的可是当朝的白王爷

　　正是

　　秋无迹蓦然一颗心沉下去，颤巍巍抚过扶臂。将至戚匆匆搀扶他，道：秋公，你怎么了

　　他勉强笑了笑，道：无碍，小病，无需担忧，我且先去收拾收拾，告辞了

　　他怅然若失，一路愁眉不展。翘首看见了一顶亭子，他缓缓走到将忆雪跟前，她合上书，唤了身后的丫鬟，正准备离开。秋无迹拉住她的手，默了半晌，低沉的说道：能在见到你，……看见你好好的，我已心满意足，我这就要走了，儿时，你总说，长大了要我娶你，没想到岁月不饶人，你已为人妻，恭喜你。

　　你既已经知道，我就不满你了，那日我不辞而别，对不起，我找到我爹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快些启程吧 ，万一白谦钰来了，就走不了。

　　他敛着眉，咽了唾沫，道：他待你好吗？

　　她默了默，道：挺好的，我夫君尊重我，呵护我

　　好，你既已经找到了爹，还嫁得一个如意郎，我就放心了，好好保重

　　你也是

　　她故意说给他听，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一直觉得他们不适合，又或许不是不适合，是心里不够爱罢了。

　　当爱卑微到尘埃里，嚣张都只能任由对方。道理谁都懂，也知道该放下，但惆怅的是要该怎么放下。

　　将忆雪又继续捧着书，不知不觉，耳畔传来磁性的音调。

　　夫人，好兴致

　　她重重的把书扔到一边，喘了喘气。气息有些不平稳，道：你来做甚

　　我来看看你是否已经和你的情朗相会了

　　他挑了挑眉，凑到她的耳畔，不屑地道：他在哪里

　　她顿了顿，想了想，他肯定知道秋无迹来过，所以才在这里兴师问罪。

　　昨晚，家中确实有盗贼出没，所幸，已被捉拿去官府了

　　是吗，他可是朝廷重犯，你可知道包庇朝廷重犯是何等大罪

　　是吗，我也是了解的。这莫须有的罪

　　你……

　　如果没有什么事，妾身告退

　　她手里揽过书，疾步走去，刚出了，把头埋在她的脖颈上，不紧不慢地道：好，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他的手轻轻在她的身后浮动，于是，一把拥她入怀

　　你放开我

　　她惊恐地望着他，她越是挣扎，他越是搂得更紧。她吃痛的叫了一声。趁她猝不及防，他一把把她扛起，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凌香和身旁的小丫鬟捂住嘴，两眼相互巴望，又洛洛地笑

　　秋无迹躲在暗处，手攥成拳头，全身火急火燎的。他最爱的女人跟自己的敌人在一起卿卿我我，若不是那日，他下山仙游 ，看见那些如蝼蚁的百姓星星点点，搬运石头，正在兴修水利，他全然不知，立在地上，一手放在后面，对那些官员说道：你们这些残害黎民百姓的狗官，都该死

　　那些人一脸疑惑地望着他，道：官府办事，你这臭半仙少管，哪边凉快哪边去

　　他手一挥，那些军官全倒在地上，心惊胆战地向他磕了几个响头，落慌而逃，他拂袖而去，地上，人们跪在地上，同声道：感谢仙人相救

　　后来，一场洪水袭来，淹没了整座城。

　　一想到这里，他后悔莫及，连连叹息，一切都是命

　　白谦钰圈住她，她低下头，躲着他的眼神，他把头低下，逼她与他对视，嘴角上扬，露出一丝邪魅的笑。黏糊细软的调儿在耳边响起。

　　如果我在往下，你猜他会不会出现

　　骤然，一股暖意从耳边只往上涌。她不安地绞着裙角。脸红了红，慌乱中，一把推开他。

　　我都跟你说过，没有，你还不信。

　　她推开门扉，把头埋得死死的，径自走去。他抿了抿嘴唇，不自觉的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我这里怎么了，不行不行，这种木头碰不得。对，对

　　日影西斜，万家灯火

　　一群丫鬟婆子徐徐走来，桌上摆着上等的佳肴。杨氏细细端详着白谦钰，又自顾自夹了菜到将至戚碗里。

　　老爷，多吃点

　　将至戚瞥了一眼，诺诺地道：让王爷见笑了

　　无妨

　　他笑了笑，又夹了个辣椒到将忆雪碗里。她瞧了瞧他，欲言又止，欲哭无泪。他对她笑了笑，得意道：你最近体虚，得补点火的，快吃吧

　　这是什么鬼，她看了眼旁边的将至戚，又看了眼白谦钰，他还是眼巴巴地对她笑。她又咳了两声，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我吃饱了

　　莫不是夫人嫌弃我的一片真情

　　哈哈，王爷说笑了，怎会呢，你的一片真情日月可鉴，更是感天动地，只是这片真情太过真了，怕是在折煞妾身

　　顿时，白谦钰眸变得黑黑的，疑问道：是吗……

　　他的声音故意拉长，仿佛再说，你不吃，回王府，你别想过清净的日子。

　　死相儿，要人家说出来吗

　　她羞了羞，仓促离开。

　　将至戚道：小女有哪些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王爷多担待

　　怎会，雪儿她知书达理，我爱还来不及，呵呵，我去看看她

　　老爷，他连小姐地的乳名都叫了，你还担心什么，刚才他们就是闹着玩的

　　唉，这样我就放心了。雪儿她生性凉薄，有个疼她爱她的丈夫，我就放心了

　　泠泠笛声悠扬，将忆雪身披雪白披风，她柔柔的发丝散下。眼神迷离，肩上一朵凋落的梨花，却掩不去她那倾城倾国的姿容。他靠近她，为她掸去落花。不屑地说道：我今天的戏，做的如何

　　她冷冷地答到：我哪敢自抬身价评判王爷，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等等，我有那么可怕吗，你总是躲着我，难得有这样大好的光景，为本王奏一曲，磨磨蹭蹭的，快点

　　我倦了，走了

　　白谦钰巴望了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数落她的不是。倒了杯酒，一口饮尽。复又倒了一杯，夜风拂过，他抚去额前的碎发，抬眸，无数的梨花，纷纷扬扬，飘过石桌上，他醉熏熏地瞧了瞧。

　　这是什么，怎么在我眼前飘来飘去的

　　于是乎，沉沉的睡下了

　　梦中，他感觉到有人轻轻为他盖上衣服。他像个孩子一样，拉着将忆雪的手，软软糯糯道：阿璃，我想喝你酿的梨花酿，想吃你做的梨花糕，还有，还有，我也想吃母妃做的饭，我想吃……

　　将忆雪嘟着嘴，巴巴地望着他，道：虚伪，每天都欺负我，以后，我才不会相信你。

　　他把她的手捏得紧紧的，将忆雪动弹不得。又怒斥道：你又欺负我，太可恶了 ，哼

　　不要走嘛，不要走，我要抱抱，我要亲亲，呜呜呜呜

　　将忆雪打了个哆嗦，做了个鄙夷状。无奈，拗不过他，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走，我们回房睡觉了，乖，听话

　　嗯，好，我乖乖的，那你不要走

　　她搀着他，颤颤巍巍地走过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