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暗红的茶水在白瓷杯里晃了几晃，杯底沉着黑色的滤渣。普洱入口的第一感觉，朴志晟觉得有点苦，但是烫！
烫的把其他味道都快遮过去了，所以等师父问他怎么样的时候，他只是回答，算不上难喝。
这是实话，普洱的味道本来就不冲。师父说品茶就是要趁烫，不能跟喝酒似的一口闷，要小口抿，让茶水顺着喉管慢慢往下流，顺进胃里。
喝了没几杯，朴志晟就觉得后背蒙了层汗。
“这跟绿茶比会发苦，但香。”李广通咂咂嘴，显得很满足。
“绿茶？”朴志晟睁了睁眼，还没等再说话，李广通就一瞪他：“当然不是你们小孩儿喝的康师傅绿茶！”
朴志晟悻悻闭了嘴，看了看窗外，他今儿个头一次坐在一个地儿什么也不干只喝茶，老头儿理论很多，先说喝普洱减肥，又说饭前喝茶好，最后说不要睡前喝。听的朴志晟一个劲儿打哈欠，没一会儿就觉得憋得慌，往厕所跑了好几趟。
“得，现在天黑的又早，你就别走了，在这吃个饭，和辰乐凑合一晚上。”师父下了最后通牒。
朴志晟本来不想麻烦人家，可不知为何，拒绝的话卡在嘴边儿就是往外倒不出来！他转头看向钟辰乐，本来钟辰乐也在姥爷的叨叨声中拿出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正半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冷不丁一听老头儿来这么一句，差点没从凳子上掉下来。
“什么——”钟辰乐看着自己姥爷，声音都因意外而变了调，说“么”字的时候嗓子都劈了，朴志晟听着钟辰乐因为惊讶而上扬的语气有点想笑，他第一次听见钟辰乐发出这种声音，莫名其妙想起了海豚，很像海豚的叫声。
“什么什么！”李广通站起来，指着外面，“天，黑了。志晟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他一大小伙子有什么不放——”
“反正我就是不放心！”李广通眉一横，“你要是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我也不放心！现在社会多乱呐，你以为那些人贩子，只拐小女孩儿啊？”
一看老头儿即将又要进行社会安全自我防护演讲的架势，钟辰乐赶紧跟着站起来收拾茶壶，一面道：“行行行，住住住，放心吧啊。”
李广通“哼”了一声，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离开阳台，脚都迈过门槛了，他又转回来看着朴志晟：“哦对了孩子，一会儿吃完饭你帮个忙，给你师哥洗个澡。”
“！！！”钟辰乐手一抖，失声道，“姥爷！”
彼时朴志晟正在喝掉杯子里的最后一口茶，闻言一惊，一口水呛到嗓子，差点没从鼻子里喷出来：“？？？”
“干嘛大惊小怪啊？你不是昨天还抱怨洗澡不方便嘛，正好让师弟扶着嘛。”李广通又笑眯眯看着朴志晟，“行不行？”
还没等朴志晟说话，就觉得后腰一疼，朴志晟“嘶”了一声看过去，发现钟辰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他身后，不轻不重地掐了他一把。对视两秒后，朴志晟恶向胆边生，直接无视了钟辰乐眼里的“快拒绝”，笑着一挥手对师父说：“害！小事儿！”
朴志晟你个王八蛋！
钟辰乐眼里此时只留着这么一行字。
李广通满意地笑笑，留下一句“师父给你做打卤面”，就晃悠进了厨房。朴志晟看着师父的背影，然后扭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钟辰乐没说话。
“看屁。”钟辰乐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弯下腰把茶托拿起来。
“都是男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朴志晟也弯下腰，在钟辰乐耳边恶作剧的叫了一声：“师哥？”
眼看着钟辰乐的半只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出血色，撞开朴志晟的肩膀径直离开之后，达到目的的朴志晟才直起身子，他站在原地嘎嘎一通乐，乐着乐着就乐不出来了。他敛了笑，开始寻思。
寻思什么？
例如，为什么自己这么兴奋。
兴奋中还透露着一丝……紧张？？？
因为这么一寻思，整顿饭朴志晟都食不知味，一面听李广通夸自己打卤面做的一绝，一面拿眼睛瞟旁边的钟辰乐。
怎么会觉得紧张呢？自己考试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紧张！朴志晟不知不觉想让时间过慢一点儿，所以他去厨房盛了三次面条，搞得朴志晟觉得自己就像个行走的球，又因为喝茶的缘故，往厕所跑了几次，搞得他又觉得自己是个毫无感情的放水机……
可时间哪有停滞不前的道理，饭吃的再磨叽也有结束的时候，朴志晟把碗一放，冲着李广通说：“师父，我洗碗。”
“那你去吧。”李广通答应了，自己就回屋歇着了。
朴志晟抱着碗去了厨房，打开水龙头开始愣神。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视线里出现一只细长的手，那只手“啪”的一声关掉了还在流水的水龙头，朴志晟回过神来，看着那只手说：“不用帮忙了师哥，我来就行。”
“等你洗完，浪费的水都能汇成长江了。”钟辰乐冷笑一声，把朴志晟挤到一边，“我来吧，哪有让客人干活的。”
朴志晟脸一拉，钟辰乐一愣：“我又那句话惹着你了少爷？”
“你不用把我当客人。”朴志晟闷闷地说，钟辰乐叹了口气没说话，开始往碗上涂洗洁精，他的手很好看，虽然没有朴志晟的手长，但手指又白又细，因为天冷水凉的缘故，他每个指节的骨头都泛着薄红，显得斯文且温柔。
“先把每个碗用洗洁精洗好，把洗好的放一边，等最后一起用水冲。”钟辰乐轻声说，“不要像刚才你似的，洗一个冲一个，还把水流开那么大，水不是让你那么造的。”
朴志晟“嗯”了一声。钟辰乐又说：“记住了别嗯，下回再来你洗碗。”
朴志晟又习惯性“嗯”了一声，直到完全听完钟辰乐的话才意外地抬起头，一声陈述般的“嗯”瞬间扬起调子，变成了“嗯？？？”
主人永远不会教客人怎么在自己家洗碗，也不会说让下次洗这种话。所以钟辰乐的话很简单明了的告诉朴志晟——我没把你当客人了，消气了吗小祖宗？
朴志晟瞬间开心了。
钟辰乐干活很利索，没几分钟就把碗洗完还把灶台都擦了一遍，朴志晟在旁边跟着，怕钟辰乐不小心摔了。
等一切都拾掇好了，俩人就在餐厅大眼瞪小眼。
啊！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那……”朴志晟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冲刺跑到嗓子眼儿了。
要我帮你洗澡吗？
是我在门口等着你还是和你一块……洗？
相对于朴志晟的不淡定和胡思乱想，钟辰乐现在貌似已经镇定了一下来，他点了点头，带头向洗手间走去：“那走吧，麻烦你了。”
洗手间不大，放个厕所旁边安个淋浴再摞俩盆就满了，连洗手池都是在外面的，钟辰乐指使着朴志晟让他把盆拿出来房门口，然后把自己扶了进去。
门“咔哒”一声落了锁，朴志晟背对着门，觉得这里的空气变得有些——相当稀薄！他本以为钟辰乐会是不好意思的那个，结果人家大大方方上来就把自己扒拉干净了，留个内心戏精的朴志晟，呆滞的欣赏厕所窗户上的贴纸。
“哎，”钟辰乐叫了他一声，朴志晟转过身看他，头刚转过去半个，朴志晟就觉得整个脑子“轰”的一声。
李云龙的声音霎时出现在脑子里：“把老子的迫击炮拿来！把这儿给我轰了！！！”
钟辰乐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抬手指了指朴志晟：“你不把上边儿脱了吗？一会儿该湿了。”
朴志晟大脑持续死机。
他机械的“哦”了一声，把身上的毛衣脱下来，他是典型的冬天不穿秋衣秋裤，全身上下加上羽绒服不超三件，脱起来相当顺畅。
“把水打开，扳到左边，试试水温。”
钟辰乐说什么，朴志晟就做什么，其实早已经眼前发虚，除了钟辰乐的果体，半点别的也看不见。
“水行了吗？”
“行、行了。”朴志晟回答。
钟辰乐伸手抓住朴志晟的胳膊，借着他的力蹦到淋浴底下。就在钟辰乐碰到朴志晟手臂的那一瞬间，朴志晟的大脑发动了第二轮轰炸，他顿时觉得呼吸不畅，整颗头重的要垂在地上。钟辰乐的手还没从洗碗的水流下缓过来，此时正泛着凉，这种凉意攀上朴志晟的时候，朴志晟心尖儿都颤了颤。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不敢抬头？
为什么……不敢看钟辰乐？
朴志晟霎时觉得脸颊发烫，他胡乱从旁边抓过一条毛巾放水下浸湿了就搭在肩膀上，“我扶着你，你洗吧，一会儿我给你擦……”他声音越来越小，钟辰乐扭头看他一眼，抿着嘴问了一句：“你嗓子怎么哑了？”
“……”
“着凉了？”
“没有。”朴志晟清了清嗓子，钟辰乐没再接茬，他又把目光移到朴志晟身上，朴志晟被他盯得有些发毛。
“你不洗吗？”朴志晟忍无可忍问了一句。
“你拿的毛巾是我擦脚的。”钟辰乐和他的声音同时响起。
朴志晟一愣，连忙扯下毛巾放一边。
“绿的那条是擦脸的。”钟辰乐说，朴志晟拿过绿毛巾搭在自己脖子上，跟围了个围脖儿似的，他觉得如果现在不再围着点儿，应该能让钟辰乐看见自己红的跟熟猪肘子似的脖子。
钟辰乐也不愿意太麻烦别人，几乎全身上下都是自己洗的，只是在给后背抹沐浴露的时候他够不着，叫了一声朴志晟。
朴志晟接过沐浴露瓶子，往手上挤了两下，毫无章法的往钟辰乐后背上搓，手触碰到后背肌肤的那一刻，朴志晟呼吸沉了一沉，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暗了下去。
“哎！”钟辰乐叫了一声。朴志晟立刻停下来，语气有点急：“怎么了怎么了？疼？”
钟辰乐“嗯”了一声，又说：“你这给我抹个沐浴露下这么狠的手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我搓澡呢？泥儿都下来了吧？”
“我……劲儿很大吗？”朴志晟愣了愣。
“要不你一会儿试试？”
朴志晟抬起手往钟辰乐后背一看，确实都给搓红了，他断断续续地说：“我轻点。”
钟辰乐叹了口气，笑道：“你紧张啊？”
朴志晟手一顿，听见钟辰乐接着说：“第一次伺候别人吧，没事儿，我又不扣你钱，还得谢谢你呢。”
意识到钟辰乐说的和他想的不是一回事儿，朴志晟松了口气，又胡乱抹了两把，就让钟辰乐冲水了。
他耳边充斥着水流声，眼睛盯着马桶，脑子里却全是钟辰乐的身影。他试图数着空气中偶然出现的透明小长条小圆球转移注意力，那小长条和小圆球就跟细胞似的在空中乱跑，朴志晟愣神的时候经常能看见。
一个小圆球……
钟辰乐的后背很光滑，就着沐浴露显得更滑了。
三个小圆球……
钟辰乐好白，师父看着也不白，不知道随爹还是随妈。
刚刚数到第几个小圆球了？
“朴志晟，朴志晟！”
朴志晟猛然回神：“啊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摔了？”
“没有。叫你好几声了。”钟辰乐关掉淋浴，“找你要毛巾。”
“哦，这儿。”朴志晟把毛巾递过去，从洗澡开始到结束，他的眼睛就一直在钟辰乐上半身来回游走，一点也不往下走，洗完澡厕所里雾气挺大，朴志晟站在离钟辰乐两步远的地方，盯着钟辰乐后脑勺看。
他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他老早就觉得自己不太对了。但是说不上来，但刚刚他看着钟辰乐，竟生出一种很想去摸摸钟辰乐的感觉，这个想法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但想法却越来越强烈，抹都抹不去。
“我说，”钟辰乐仰了仰脖子，那里还残留着水珠，随着动作滑过微凸的喉结，泅进锁骨。朴志晟忽然想起了钟辰乐受伤那天，仰在沙发上的时候也是这个动作。
他突然喉咙有些发紧。
钟辰乐往这边看过来，浅色的眸子在水雾中显得晶莹又湿润，他接着问：“你就那样瞪着眼睛，不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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