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多啊？”

刘静看着餐桌边堆着的一堆东西，又看了看自家儿子，“有点多？你跟我说你要脱离家庭独自出去生活我都信。”

朴志晟挠挠后脖子，做思考状：“但我实在不知道要减点什么了啊……我觉得都用得上。”

除了一个帐篷以外，地上还放着一把大伞，一口小锅，一副望远镜，大塑料袋里还放着上午刚去买回来的苹果香蕉外加薯片小面包方便面……

“哦！还有卫生纸！妈，快给我拿卷——算了我自己去你不知道拿多少。”

“哎哟祖宗！”刘静险些崩溃，“你就去一天！你要把咱家都搬空了！我说，你们都没有商量好的吗？”

朴志晟拿着卷手纸从卧室出来问：“商量什么？”

“不可能所有东西都让你一人儿带吧！你师哥那边带什么你问了吗？你俩岔开带不是更好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朴志晟下意识停在原地。

哎对啊！他愣是把这茬给忘了。看着他这副空白了的表情，刘静拍了拍额头转身就走了，回屋前扔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

距离出发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朴志晟把纸装到旅行背包里，拿了手机拨通了微信电话，接通后，还没等对面出音儿，朴志晟就先开口道：“师哥啊，你都带了什么啊？”他一边听着，一边“嗯嗯啊啊”应着，一边弯腰捡着东西。

对面说这两天晴天，朴志晟把大伞靠回了墙角，对面说煮饭的器具都很齐全，朴志晟把小锅和方便面拎回了厨房，对面说水果不要带太多很沉，朴志晟就只在塑料袋里留了两个苹果两根香蕉。等挂了电话，朴志晟的“行囊”已经轻了不少，所有的东西都能塞到一个大包里。

拾掇的差不多了，朴志晟背好包，拎起帐篷就要出发，脚刚跨出自家大门，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朴志晟掏出来看了眼，当即向后转又回了家里，从自己屋拿出水杯接了满满一杯水，这才安心的离开了。

朴志晟在差十分五点的时候到达了百货楼下，李广通和钟辰乐已经在那里了，他忙小跑几步过去，钟辰乐也看见了他。

“师父，师哥。”

“来啦，东西都带全了吗？”李广通问。

“全了。”朴志晟点点头。李广通上前拍拍二人的肩膀，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说：“那就去吧，玩的开心，多注意注意环境。”

老头儿没什么爱和人来回寒暄的习惯，嘱咐了这两句后就走了，倒是弄得朴志晟有些晕，没搞懂最后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这时钟辰乐电话响了，他接起来说了句“好”，就挂掉转头对着朴志晟说，“我叫了辆车，现在到路口了，走吧。”

从泉城市里到历山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历山在苍龙山边上，比苍龙山小，路程比到那儿近，但这么算下来，私家车也得高速上走一个小时。

“出租车跑高速很贵吧？”朴志晟问。

“还可以，肯定比平常贵点儿。”钟辰乐又补了句，“他们愿意跑高速。”

朴志晟换了只手拎帐篷，接着问：“为什么？”

钟辰乐先是看了一眼朴志晟拎帐篷的手，又看向前方：“因为赚得多。”

朴志晟的帐篷是放在圆柱形的袋子里的，细细长长一条，上面拎的那两条带也不粗，拎时间长了就会勒手，钟辰乐的帐篷是单人拉伸的，没有支杆那类的东西，轻巧方便，他索性就直接塞包里了。但朴志晟他爸当初买这个帐篷本来就是为了一家子出游用的，所以是个双人大帐篷，沉却只能手里拿着。

朴志晟拎一会儿就得换个手，一路上整的两只手都有点麻，正当他刚准备再换次手的时候，一道声音从旁边插进来：“累么？”

朴志晟一怔，说话的人正是钟辰乐，不知何时，他的眼睛又重新落到了朴志晟的手上，这么问道。

“还成。”朴志晟回答，说着又换了只手。

“要不我帮你提会儿，这个袋子不沉。”钟辰乐扬了扬自己手里拿个布袋，对朴志晟说。

朴志晟倒是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拒绝：“不用不用不用师哥，我自己来就好。撑得住。”

钟辰乐抿着嘴走了几步，又说：“受不住了就给我。”

“真的没事真的没事——”

“哦，那坚持一会儿。”朴志晟一愣，瞄向旁边的人，那人依旧没什么表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但朴志晟就是觉得钟辰乐有点不耐烦了。

？又怎么了？哪句话又说错了？朴志晟莫名其妙，便噤了声。

上了车朴志晟就有点睁不开眼了，车上又颠簸，把他早上没睡饱的困意全颠出来了，这是从小惯出来的毛病，不管困不困，只要一上车，朴志晟保准儿闭眼睡觉，更别提今天因为激动凌晨醒过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沉，实在撑不住了，便把包放怀里抱着，脸往上一埋，就没了意识。

下了高速还过了一段土路，经过一个村儿，钟辰乐看着窗外那些树从一条线慢慢有了实体，车的速度也从120迈减到了40迈，他皱着眉，头靠着窗户，车窗倒映出他的面容，和外面来往的人和景重叠在一起。朴志晟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光景。

“叔，快到了吗？”朴志晟问了一句，司机回了声快了，他便又把头转向在沉思的钟辰乐，看了一会儿，钟辰乐丝毫没有要动一下的意思，于是他轻轻拿食指戳了一下钟辰乐又放低声音说，“师哥，想什么呢？”

钟辰乐近乎迷茫地看了一会儿朴志晟，眼睛里渐渐有了一丝清明，回过神来才问了一句：“醒了？”

“刚过那个大坑，给我颠醒了，不过也该醒了，再睡我今儿晚上又得熬到后半夜了。”

钟辰乐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朴志晟便拿出手机朝着外面拍了一张，发了个朋友圈。

又过了十分钟，车停到了一段两边都是半人高草丛的土路前头。

“只能送你们到这儿啦！前边儿车下不去啦！”司机扭过头冲着钟辰乐说，钟辰乐冲着司机说了句谢谢，便和朴志晟下了车，拿全东西之后就顺着坡往下走。

“咱要走多久？”朴志晟亦步亦趋跟在后面问。

“往下走一段就到了。”钟辰乐回答，又无意间瞥了一眼朴志晟的手，“坚持一下。”

土坡路走完的时候，朴志晟觉得俩手来回倒腾的已经失去知觉了，他先是瞪着自个儿的大帐篷用眼睛骂了几句脏话，随后又只能叹气。

“放这儿吧。”直到钟辰乐的声音不温不火的从边上传来，朴志晟才抬起头看了周围的环境，不由感叹。

按理说初冬河边应该是比较冷的，但因为有草的缘故，一部分风都被遮挡了去，倒是不怎么冷了。他们两个选的地方在草丛一边，是片空旷的土地，抬眼就是湖泊，湖的那一头是几座小山。

朴志晟把东西放在一边，转了转手腕扭头看向钟辰乐，只见钟辰乐拎着他的帐篷，从顶处的环一拉，帐篷就完整的支起来了，接着他看向朴志晟，又指指边上的东西：“我来帮你？会搭吗？”

朴志晟点点头，然后愣了一下，他点头是回答的钟辰乐前一个“我帮你”，但他又紧接着问了一句“会搭吗”，这么看来好像朴志晟点头的意思就变了，所以他又连忙补了一句不会。

“拿着这个。”钟辰乐把大帐篷拆开，把里面的支杆出来递给朴志晟，然后解释，“看见帐篷上的小孔了吗，把棍子从里面穿进去，对，慢点，往这穿，递给我。”朴志晟头一次支帐篷，跟着钟辰乐的指导来回动作，除了新鲜之余，还暗暗感叹了一番钟辰乐的无所不能。

“哎哥，”搭完帐篷，朴志晟叫他，钟辰乐抬起眼皮，“你是怎么会做这些的啊？”

钟辰乐拿出几枚铁钉蹲下身把大帐篷钉在地里回答：“小时候跟着姥爷经常到处跑，看着看着就会了。给我找块砖来。”朴志晟没说话，转身从地上找大石头，发现钟辰乐带来的小帐篷底下压着一块石砖，于是他过去把小帐篷揪着顶一拎，想把砖拿出来，就在他拎起帐篷的一瞬间，只听“呲啦”一响，两个人的动作同时顿住。

朴志晟：……

钟辰乐：……

望着小帐篷侧面咧出的一道长口子，朴志晟喉结来回滚动一圈，眼睛不敢偷瞄钟辰乐，临近傍晚的河边气温降了下来，小风徐徐吹来，吹进裂口里，薄薄的布料轻轻动了几下，看着有些狼狈。

“哥……我不是故意的……”朴志晟看着钟辰乐石化在原地，终于开口这样道，钟辰乐没说话，还维持着钉帐篷的姿势，眼神摇摇欲坠。

为了补救一下，朴志晟又说：“你可以和我睡一个啊，我带的帐篷大，就一个晚上……实在对不住啊……哥？师哥？”

钟辰乐回过神来，张了张嘴，伸出手来：“把砖给我。”他默默接过砖，又开始和铁钉战斗，过了几分钟，他把大帐篷固定好，随后站起来抹了把脸，“我去把热水烧上，今天先泡面，明天早上再吃煮的。你去把……那个……那个收起来放一边……”他指着小帐篷，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丝惨不忍睹，捕捉到的朴志晟忍俊不禁，听话乖乖去收好。

“明天你背着它。”钟辰乐说。

“他不都坏了吗，你还带走？”

钟辰乐瞥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冷：“那就扔在这里吗？这里是水库，你看谁在这乱扔垃圾。”朴志晟一愣，意识到自己没过脑子说错话，“我不是那意思……”

水壶呜呜烧开了水，朴志晟回过神来去拿，他背对着露营地，听见身后打开塑料袋捯饬了一会儿，就有脚步声朝他传来。

入眼的是一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手里拿着两包绿色包装的方便面，但朴志晟却一直看着那只手，钟辰乐的手不大，跟自己比起来应该小一截，他指甲肚因为捏着两包方便面而泛着白，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朴志晟接过了钟辰乐手里的东西，他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擦过钟辰乐的指尖。

是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