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节横生

“少城主！花符失窃！”一大清早负责看守花符的士兵急匆匆来报。

“什么？！”陈楚楚还未来得及问清楚情况，就看到梓竹行色匆匆地跑进来，“少城主！月璃府守军来报，玄虎城少君韩烁和三公主陈芊芊一齐出逃，现已不知所踪！”

陈楚楚一掌拍碎了几案，上前几步揪住梓竹，“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不知所踪？我不是命他们寸步不离地监视着的吗？怎么还能让人跑了？”

“少城主息怒，他们是……”

“报——少城主！玄虎城大队人马来袭，西门、南门告急！”护城军伤兵疾驰而来，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汇报完战报，直直摔下马来，众人七手八脚去扶，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消息一个比一个坏，陈楚楚大声呵斥，“够了！”，震住乱了手脚的一群人，长身而立于厅正中，沉声一一吩咐道：“管家，先把伤员带下去好生诊治，务必用最好的药材；梓竹，点齐府兵你去西城门，我去南城门增援！”

又转身看了一眼负责看守花符的士兵，吩咐道：“把她看好了，我回来之前，人不许死了！”

花垣城主中风后虽然清醒了，身体却一直不好，乍闻噩耗惊怒交加，卧病在床无法动弹，战事全靠陈楚楚。没有花符调不动护城军，陈楚楚这一仗初时打得十分艰难，幸好陈楚楚多年军旅生涯，实战经验丰富，又用上了林七送来的猛火油，城门险险守住了。

傍晚鸣金收兵，陈楚楚一身戎装也已被熏得乌黑，人也有些力竭，顾不上吃一口饭，操着嘶哑的嗓子吩咐道：“把人带上来！”

屏退左右，走到负责看守花符的士兵面前，陈楚楚居高临下地逼问：“说清楚！花符是真的丢了？还是你监守自盗把它给了什么人去？”

那人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天，此刻不敢直视陈楚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辩白道：“少城主明鉴，花符是真的丢了！纵使属下有天大的胆子，也万万不敢擅动花符的！”

陈楚楚本就不耐看她做戏，眼底涌现出杀意，冷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着的是谁！母亲将我托付于城主教养，你便觉得我自小身份高贵，而一介男子哥哥孤苦无依，时而向着他，这些我都可以不介意。只是我没想到你如此糊涂，竟然纵容裴恒为了一己私利窃取花符！如今两城交战，百姓何辜？不如你来告诉我，没有花符，这仗该怎么打？”

“少城主……属下……”那人这才明白，原来陈楚楚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又在陈楚楚一番敲打之下，终于意识到自己一时糊涂酿成大祸，不再装傻掩饰，将所知一一道来：“是裴司学联系了属下，他只说想借裴司军遗物一观，属下想他一个不懂排兵布阵的男子，可能只是思念母亲所致，便答应了，属下万万没想到玄虎城会在此时突然发难……”

证实了猜测，陈楚楚心下一沉，恨声道：“你确实该死，我原见你是母亲旧部劳苦功高才委以重任，未曾想花符如此重要之物你竟也敢监守自盗！裴恒自小熟读兵法，不懂排兵布阵？呵！今日这场兵祸，怕不是他的杰作！”

那人闻言身体狠狠一颤，眼底尽是不敢置信，“不是玄虎城主动来犯？裴司学他……这是为何？”

陈楚楚不耐烦道：“那个疯子，为了他自己什么事做不出来？从前厌烦芊芊总是跟着他，就不动声色地吓唬她，设陷阱欺负她；如今眼见得不到芊芊，怕是打的玉石俱焚的主意！”一念至此，陈楚楚再也坐不住，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厉声诘问：“他究竟拿着花符去了哪里？”

“少城主饶命，属下……属下确实不知！”那人哆哆嗦嗦地告饶，恍惚间想起了什么，急忙补了一句，“属下记得，裴司学拿到花符后说了一句‘翠微山风光正好’什么的……”

“翠微山？难道是……”陈楚楚甩开那人，出了营帐，点了一队人，奔向翠微山。

裴恒，你最好祈祷芊芊无事，不然……我陈楚楚必叫你生死两难！

翠微山顶。

“芊芊，醒醒！芊芊！”韩烁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一座茅草屋里，手脚被铁链紧紧锁着，只是这茅屋处处都很破，唯有一张华丽无比的床与这里格格不入，而陈小千就在那张床上安眠。

一开始韩烁以为他偷偷换药被还是被她发现了，以为是陈小千把他弄到这里来的，可后来发现她怎么叫都叫不醒时，才发现事情不对，开始更大声地唤她的名字，仍毫无所觉。正当韩烁要使蛮力想要破开锁链之时，一个令韩烁无比讨厌的声音出现了。

“韩少君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这锁链是我母亲当年收集千年玄铁，命匠人特制的，莫说你已然武功全失，就算是全盛时期的你，也挣不开的！”

“裴恒？”韩烁抬眼便看到了裴恒轻摇折扇，笑眯眯地从屋外走了进来，一如既往得高贵优雅，然而他却在裴恒眼底看到了清清楚楚的癫狂，“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裴恒莞尔一笑，慢慢走到韩烁跟前，弯下腰凑到韩烁耳边，放缓了声音，道：“我想做什么，韩少君会不知道？韩少君不是最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吗？不如今天就好好看着你最在乎的一切慢慢被夺走、被毁掉，怎么样？我可是为你准备了一出好戏呢！”

韩烁侧了侧身，躲开了裴恒呼吸间喷洒到自己耳边的粘腻不适感，警惕地看向他，反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想对芊芊做什么？”

裴恒笑得开怀，眼底却是一片冰冷，讥讽道：“韩少君不是一向都很厉害吗？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妨猜猜我要做什么呀？”

“你若有什么不满，只管冲着我来，芊芊她是城主最宠爱的女儿，她若是有什么不测，只怕你担待不起！”

“得了吧韩烁！何必虚张声势呢？与其担心一个赝品，不如先想想你自己！你听，外面的兵戈声多悦耳！”

明明耳边除了风声什么声音都没有，韩烁神色仍然变了，整个人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杀意，厉声呵道：“你都做了什么？”

“呵呵，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好怕哦！”裴恒笑得前仰后合，手中折扇不停地敲击手掌，十分得意，“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在你换掉的那碗药里加上了些蒙汗药，又借用了你的印信，派人去玄虎城军营里送了一封信罢了！你看，你们这一群自诩聪明的人，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算计来算计去的，又有什么意思呢？没意思！”

最后这句没意思，语调低沉，意兴阑珊，听来好像是看破红尘的隐士高人，谁能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平日里人畜无害、不显山不露水的温文书生，谋划了这样一场惊天阴谋，将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两城交战事实既定，韩烁如何焦急也无用，况且他知道他表现得越是淡定，裴恒才越容易上当，继而露出破绽，索性放缓了神情，好整以暇地继续问：“你是怎么躲过城主府、少城主府和我的人，成功换掉了我的药的？据我所知，裴府应该没这么大的势力吧？”

看韩烁并未如他所料气急败坏、暴跳如雷，竟然还能心平气和的同他聊天，裴恒先是神色一变，继而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又恢复了以往风度翩翩的样子，好脾气地回答了韩烁的问题，“我母亲毕竟曾担任过花垣城司军，虽说她在位时没为我这个儿子某过什么福祉，不过好歹也有些人脉，这些年我从未动用过，你们那些线人，自是察觉不到的！这不，关键时刻就派上用场了！”

说完笑眯眯补上一句，“韩少君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想知道什么尽管问，裴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望你不要后悔才是！”

疯子！韩烁在心底暗骂，从前同裴恒接触得不多，竟没看出来这人疯成这样！

“既然你如此说，我便只问你一句，你对芊芊做了什么？为何她会至今昏迷未醒？”

“芊芊？她也配！”听到名字，裴恒立时变了脸色，阴鸷的眼神直勾勾盯住意识全无的陈小千，用阴测测的声音道：“她不过是个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也妄想冒充我的芊芊？”

裴恒越说越激动，来回踱步，眼眶充血神情可怖，“我的芊芊眼里心里都只有我，每次看见我时眼睛都亮了，也从来不会看别的男人一眼，更不会对我说那些绝情的话，这个冒牌货，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对于这个疯子的话，韩烁半点不信，下意识劝道：“裴司学，失心疯是病，得治，你可不要讳疾忌医！”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裴恒用悲悯的眼神看着韩烁，“你怕是还不知道吧，这个你以为的‘芊芊’是假的，什么武功全失，什么过目不忘，呵！她学得还真像，一开始所有人都被她蒙骗过去了，还是楚楚机智先发现了不对，我才顺藤摸瓜了解到了真相，这孩子打小就聪慧！”

裴恒笑得欣慰，韩烁却如坠冰窖，沉默良久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来，“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芊……她是什么时候被换掉的？”

“哦对！我差点忘了，”裴恒一拍脑袋，装模作样道：“韩少君认识她时怕是已经掉包了，所以你爱的那个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野丫头，不对，可能比野丫头还不如！毕竟她可不是人啊！我可是万分期待你会怎么选择呢，少君可千万莫叫在下失望！”

听闻她一直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芊芊”，韩烁先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继而疑惑道：“选什么？”

“当然是二选一了！不然你以为我费这么大力气把她弄来是做什么？不过你选不选其实也没关系，毕竟要不要芊芊回来，决定权在我，我不过就是想看你挣扎和无助的样子罢了！想来一定很是有趣！”

韩烁怒视着疯癫的裴恒，若非手脚都被束缚住，他此刻必定要狠狠给裴恒几拳。

突然一道清越的女声由远及近传来，说到最后一个字尾音之时，人已至跟前，“哥哥不如加我一个，如何？”

陈楚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