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六月末,小镇下了一场暴雨。
雨刷冲刷着安静的街道,卷起浓郁的青草气涌入人的鼻腔。易平遥深吸一口气,像是试图越过雨幕看向更远的地方。
-
“姐,我有点想念老北京的豆汁儿了。”易烊千玺将最后一口用豆浆粉勾兑出的劣质豆浆咽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这样告诉他姐姐。
-
易平遥将自己的半碗豆浆推给他,他也毫不客气地接了过去。两根修长干净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捏住灰蒙蒙的碗沿甚是无聊地将碗转了转,注意到某一处深红色的浅浅印记,这才将嘴唇贴上那处印记一饮而尽。
易平遥全没注意。她只想着乱糟糟的过去与未来,觉得自己包里的录取通知书仿佛是一座桥,并不稳当地架在了她的人生之前,让她走向另一条路。于是她用一种毫不在意的语气说:“那咱就去呗。”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保存好的草稿纸,上面清楚地写着从这个小镇去北京的车票钱以及落脚点,计划精细,仿佛早有预谋。
-
易烊千玺没料到她的这个回答,喉头梗了一下,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是她厌倦了自己这个小拖油瓶还是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满是回忆的南方小镇?是她早有打算还是她无心的一句戏言?没有答案。他甚至都不太敢开口问她,生怕她这一开口就打碎了两人之间奇异的信任。
-
但如果她真是一早就计划好的话,那是不是还要计划着丢下自己了?
-
当然后半句他没敢说出口,只肯自己憋在心里酝酿出一点古怪的味道。他感觉刚喝下的豆浆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计划煮沸,在他胃里不安分地翻腾着,憋得心里发慌,一口气像是怎么也咽不下去一般,从头到脚逐渐变得冰凉,只有肠胃那一块烫的不自然。
-
他不适地皱起眉头,却仍旧不肯卸下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的灼热的目光,生怕只一眨眼的时间她就能扔下自己逃之夭夭。
-
他不太信任自己的姐姐。准确一点来说,自己的继姐。他和易平遥是组合家庭,从他两岁的时候开始,这个比他大三岁的“姐姐”就和她的母亲一起住进了他们家。
-
怎么说呢,意外地没有父亲所担心的磨合期,从他第一眼见到这个姐姐开始,他就是没来由地喜欢。他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易平遥的时候,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他只知道自己当时挣开了父亲的手,飞快地扑向那个穿着粉白色的公主裙的女孩子。女孩子睁大了眼睛无措地看着他,眼底满满的都是被吓到的惊恐神色,黑白分明的眼眸有点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但是尽管很害怕,她却还是在自己扑过去的时候,下意识地伸手护住自己一把搂进怀里。
-
她怀里还有点奶味,比千玺自己身上的淡一点,但是多了一点其他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七月里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西瓜,又或者是在阳光下翻滚着冒泡的橘子味汽水。他很喜欢。
-
父亲担心地伸出的双手停在空中,转而又无奈地笑着搭上易平遥母亲的肩膀,他笑着告诉那个女人:“千玺一定会和姐姐好好相处的,像是亲生姐弟一样。”
-
他当时只顾傻乎乎地对着易平遥叫姐姐,可许多年后每每午夜时分回想起这个画面的时候,心底总是一阵心悸。那一句“亲生姐弟”像是一句打不破的咒语,缠在他脆弱的心脏上,越挣扎,越收拢。咒语上尖锐的刺一根一根扎进自己的心脏,将自己一身的血液一点一点凝固。
-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
喜欢上自己朝夕相处的姐姐这件事?
-
他不太清楚确切的日子,但是又异常清楚地知道,从去年他的生日那一天开始,从父母倒在血泊中开始,从他和易平遥并肩走出太平间,手上吊着绷带的小姑娘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却又强行挤出微笑来告诉他:“千玺,以后只有我们了啊。”的时候开始,他就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