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凝琵琶骨被锁不能习武,这段时间只能每天跟着师尊打坐修心。她眼睛又看不见,也不能看书,如此坚持了半个月,终于受不了了。
这一天傍晚,千凝蹑手蹑脚地进了紫胤真人的书房,进门后却没往里走,只站在了门口。
紫胤真人正坐在书案前:“怎么不进来?”
千凝微微低着头,面上有犹豫之色。
其实这些天她的状态紫胤真人都看在眼里,此刻见她难得露出小女儿家的扭捏之态,便含笑问道:“没想好怎么说?”
“啊?” 千凝愣了一下,接着便反应过来,师尊分明是知道她想说什么。
心事被猜中,千凝露出一瞬间的惊讶之色,接着干脆不管不顾了。她快步走到书案前,停了一下,又缓步绕过书案,来到了师尊身边。
她一伸手碰到了师尊的胳膊,便顺势抓住他的衣袖,用哀求的口吻轻声说:“师尊,可以把锁着我琵琶骨的冰魄银丝取出来了吗?”
“不能。” 紫胤真人说话时眼神中透着无奈,还有一丝心疼。
千凝闻言便噘起了嘴,简直可以挂油瓶,委屈道:“已经半个月了,我已经没事了,为什么还不能?”
紫胤真人温言道:“你的身体耗损严重,还需要再调理一段时间,等到合适的时候,为师自会为你取出冰魄银丝,你听话就是了。”
听师尊如此说,千凝知道是为自己好,于是点了点头。
紫胤真人又嘱咐道:“医治眼睛的药要按时用,莫要间断。”
“嗯……可是我都用了半个月了,一点效果都没有啊!”
“萧廷能医治好你在血幽谷受的伤,想必不是寻常医者,你与他相处日久,该比为师更了解。按萧廷书信中所言,待玉瓶中的药用尽你便能看见了。若此药终不能治好你的眼睛,为师会另想办法,你不必担心。”
千凝眉开眼笑:“是,多谢师尊!”
紫胤真人站起身,拍了拍千凝的肩膀:“回房早些休息吧。”
千凝点点头,跟师尊行礼后便回了西厢。
又过了几天,黄昏时分,紫胤真人正要往剑阁去,还没进剑阁所在的第三进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千凝的声音:
“是这边吗?”
“在哪里呀?”
“哎呀,笨死啦!放低一点啊!”
紫胤真人进去一看,便见千凝正站在墙头上,高墙的一头靠着一把梯子………
原来那天在书房跟紫胤真人说话后,第二天千凝便缠着古钧要了一把梯子。
早上千凝又拦住给主人奉茶后要回剑阁的古钧,柔声道:“古钧前辈,千凝有一事相求。”
“何事?”
“我想麻烦前辈帮我弄一把梯子。” 千凝面带微笑。
“你要梯子干什么?” 古钧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疑惑的神情。
“上房啊。”千凝眨巴着杏核眼。
“你眼睛又看不见,万一摔下来怎么办,你还是好好待在房里,莫要胡闹了。” 古钧说完便要走。
千凝跑了两步,展开双臂拦住了古钧的去路,然后语态诚恳地说:“我现在不能使用武功,不能习剑,眼睛又看不见,每天待在房间里会闷死的,” 她收回手臂,双手捋着身前的一缕头发,接着委屈道:“难道前辈忍心看着我郁郁寡欢,憔悴而死吗?”
古钧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我送你上屋顶。”
千凝赶紧说:“不行,难道我还能要前辈一直陪着我吗?不如直接给我一把梯子,我自己想上去就上去,想下来就下来啦!而且我以前也经常上房的,师尊也一直是知道的!”
古钧犹豫片刻:“……好吧。”
千凝听见古钧答应了,高兴道:“多谢前辈!”
就这样千凝又得了新装备,一把梯子。
前天她上墙头,恰好被当时在后山的姜蓉蓉看见了。姜蓉蓉跟她说中秋节马上到了,现在山下超级热闹,大小庙会都开始了,师姐妹们都商量着下山去采买些东西呢。
千凝羡慕极了,便让姜蓉蓉下山逛的时候,给她带一些有趣的物件。
姜蓉蓉说:“我是能带,可我怎么给你呀,前门有守卫,后面有结界,根本无法靠近嘛!”
于是千凝就坐在墙头想办法。秋风强劲,她坐的又高,只觉得身子被风吹着,不用力气保持平衡都能掉下去。
被风这样吹着,千凝便想到了办法。
她兴奋地对姜蓉蓉说:“放风筝啊!这么大的风,弄一个大风筝,多少东西都能给我送上来呀!”
姜蓉蓉惊讶道:“啊?能行吗?”
千凝胸有成竹地说:“当然!后面的结界又不拦风筝。”
姜蓉蓉笑道:“亏你想的出来,万一你师尊知道了,你不怕他责怪吗?”
“……不会的!他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责怪我的……” 千凝自己说着也心虚,但是又本性难移,所以决定冒险一试,心中只暗暗祈祷师尊不会知道。
今天结束了一天的课业,姜蓉蓉便按照前天跟千凝约定的时间来到了后山,跟她一起来的还有肇洹。
一起下山的时候,肇洹听姜蓉蓉说了此事。他觉得十分有趣,便帮着置办了一个大风筝,这会儿跟着一起来了。
姜蓉蓉把下山为千凝带回来的物件绑在了风筝上,然后跟肇洹一起将风筝放了起来。
蝴蝶形状的风筝舒展着一对漂亮的大翅膀,黑色底子上面带着橘红色的花纹,边缘还有白色和浅金色的装饰。
风筝徐徐飞到了临天阁的高墙外,可是秋风本就强劲,到了傍晚更甚,一时间怎么也调整不好高度。
千凝一直拿不到风筝,急的在墙头喊话,甚至忘了她是偷偷做这事的,万不能惊动师尊。
此时,紫胤真人看见飞得高高的风筝上面绑着许多东西,不禁哑然失笑,仰月唇勾起了好看的弧度,心道:“她倒是有办法!”
千凝完全不知道师尊就站在身后,她还在墙头上按照姜蓉蓉和肇洹的指示左右移动着位置,同时嘴上一直跟那两人确认着风筝的方位,手也没闲着,一直向上伸着找那风筝。
她正着急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说:“不如把风筝线断开。”
千凝一想:“对呀!这样风筝不就直接落在临天阁里了嘛!” 她想到这儿刚要跟姜蓉蓉喊话,却突然僵住了身体。
放下手,慢慢转过身来,千凝低头恭声道:“师尊。”
正在这时,姜蓉蓉和肇洹偏偏调整好了高度,大风筝正好撞在千凝后背上。
千凝背过手去,抓住了风筝骨架,那风筝便固定住了。
姜蓉蓉和肇洹看见风筝贴在千凝后背上不飞了,便知她已经抓住了,两人松了一口气,却不知紫胤真人正在墙的另一边。
“下来。” 紫胤真人道。
“是。” 千凝低着头,眉眼都变得皱巴起来。
刚刚为了追风筝已经离梯子好远了,这会儿千凝开始往梯子那边走,同时心里不安地想道:“完了,还是被师尊赶上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罚我呢!”
她现在锁着琵琶骨武功尽失,眼睛又看不见,在高墙上只能慢慢往前走。此时风本来就大,她还背着个大风筝,心里又胡思乱想着,脚底下越发不稳,差一点踩空了掉下去。
千凝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咬紧了嘴唇,缓了一瞬才又接着走。
紫胤真人在底下看得心惊,本想马上把她接下来,却又一狠心忍住了。他想让她自己下来,所以只在底下一步一步紧紧跟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万一真摔下来也好马上接住。
眼看离梯子还有十来步,风依然刮得很猛,千凝额头上却出了汗。
“啊!” 千凝又险些踩空了,这次她惊得直接尖叫出声。
紫胤真人终于忍不住了,他直接飞身而上,将千凝拦腰抱住,连人带风筝一起带回了地上。
那情景从远处望去,便是一位仙人抱着一只忽闪着漂亮翅膀的大蝴蝶,从高墙上一跃而下,飘然落在了临天阁的庭院中。
姜蓉蓉和肇洹还没离开,千凝往梯子那里走时,他们在外面看得也是心惊。正担心时,却见紫胤真人跃上高墙,把千凝带了下去。
两人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天呐!快走!快走!赶紧走!” 姜蓉蓉说着话赶紧转身,拉着肇洹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作案现场。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有些心虚。
“刚刚紫胤真人没看见咱们吧?”姜蓉蓉紧张得额头直冒汗。
肇洹想了想:“没有吧,应该没有。”
姜蓉蓉点点头:“嗯嗯,再说那大风筝也挡眼,八成是没看见。”
肇洹也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两人各自回了住处不提。
且说林千凝,她落到地上之后,依然背着风筝,在紫胤真人面前站定后,悲愤道:“弟子知错了!请师尊责罚!” 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
紫胤真人抿嘴浅笑,下一瞬却又忍着笑沉声道:“错在何处,你且说来听听。”
“……嗯………” 千凝的大脑飞速运转想回答师尊的话,可运转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错在何处。
师尊之前只说不许她离开临天阁,也没别的了。她虽然上了墙头,可这也不能算离开临天阁呀。
千凝心中暗想:“怎么回事?我现在这么怕师尊了吗?如果师尊定的规矩是老虎,以前我明知山有虎都敢偏向虎山行,现在怎么怂到没有错都主动认错了呢?天呐!是不是血幽谷的火煞岩把我脑子烧坏了?”
看着千凝眼中变换的神色,紫胤真人浅笑不语,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千凝迟疑道:“错在……在……剪断风筝线这么简单的方法都没想出来,还站在墙头上大模大样地够了半天风筝,真是丢死人了!” 接着她又故作担心地说:“师尊,您说我的脑子会不会是被火煞岩烧坏了?”
紫胤真人听罢不禁笑出声来:“知道错了就好,你的脑子倒不一定是被火煞岩烧坏了,依为师看,该是这些天被闷坏了吧!” 说着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千凝的头。
千凝像猫儿一样缩了一下脖颈,同时笑得眉眼弯弯。
紫胤真人收敛了神色:“以后想要什么,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了,让他们直接送进来吧!”
“真哒!” 听师尊如此说,千凝高兴极了,“师尊同意让他们进来看我了?”
“嗯,再不让他们来看你,不知你又要生出什么花样,若是伤了自己,岂非是为师的过错?”
千凝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她双手正背在身后抓着大风筝,不方便拱手行礼,于是便行了个屈膝礼,同时柔声道:“多谢师尊体恤!”
紫胤真人含笑说道:“回去吧。”
“是。” 千凝说完便转身离去。
她转身的时候,却忘了风筝有两个大翅膀。
她和师尊刚刚是面对面站着的,而且站得很近,如此站位,转身时风筝翅膀便向紫胤真人扫了过去。
紫胤真人只得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翅膀,接着便看见千凝忽闪着那对漂亮的大翅膀向院门走去,然后不出意料地人出去了,翅膀被门框拦住。
千凝踉跄着退回来两步,停在门口犹豫了一瞬才慢慢转过了九十度,终于像螃蟹一样走出去了。
紫胤真人又被千凝逗笑了,看着千凝走出了院门,他才转身向剑阁走去,边走边想:“这孩子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冰魄银丝?看来的确要尽快把冰魄银丝取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