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凝在路上跟师尊说了一下这几个月的经历,但是尽量过滤掉了萧廷的黑暗面,她怕师尊知道后会跟萧廷起冲突。萧廷的手段她见识过了,实在是防不胜防又狠毒至极。而师尊却是个雅量君子,若真起冲突,她担心师尊会吃亏。
这一路上有一些阵眼机关,都是萧廷之前布下的,未及撤走。他的手法十分高明,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
紫胤真人修为深厚自是能察觉,他隐约觉得萧廷此人着实不简单。
待转过一处浓荫,便看见一座宅院,孤零零地立在前方不远处。紫胤记得他上次下七绝峰时来过此地,当时并未见有宅院,怎得此时却平白多了这一处建筑?
紫胤真人把心中疑惑说与千凝,千凝气道:“肯定是萧廷用了什么障眼法骗过了您,他这个人不知什么来路,深不可测,我虽然跟他相处了几个月,但也还是摸不透他,总之很难对付就是了,不然我也不会被他囚了这么久。”
“想必他救你的时候,便看出澄舒剑的端倪,是以将剑留在了谷中。”
“没错,他看出了剑中有师尊的一道神识,不过您说是寻着澄舒剑找到我的,看来他又把剑从谷中取出来了,这倒奇怪!”
“他将剑取出说明是有心放你走,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有此打算?”
千凝回忆起这些天的事,萧廷只是帮她调养身体,倒没什么特别的。不过萧廷以前几乎一整天都埋头在制药,和研究奇奇怪怪的药理这种事情上 。自从她上次昏倒之后,萧廷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就变多了,有时候跟她斗嘴闲聊,有时候就在一边看着她和空心做事。
思虑一回,千凝也想不太明白,便道:“到没什么事,也许是因为相处日久,他良心发现了吧。”
然而,千凝因为眼盲,看不见萧廷注视她的目光,所以她不知道,其实萧廷只是开始在乎她了,看着她为伊消得人憔悴,说着生不如死的话,萧廷心疼了。
那日萧廷听见千凝和空心的对话,本来当天就想取回澄舒剑,引紫胤真人前来带走千凝。他纵然百般不舍,但更不愿看着千凝就此消沉下去,损伤自身直至香消玉殒。可一想到千凝憔悴支离的模样,萧廷便又迟疑了,“久别重逢,我怎么能让你这副样子去见他……” 于是他便开始给千凝调理身体,这才拖到了今天。
进门之后,千凝便喊萧廷和空心,却没人答应。
两人进了正厅,千凝对师尊说:“师尊,您先在此稍坐,我去找萧廷。”
紫胤真人却道:“不必了。”
“啊?”千凝不解。
紫胤走到客座旁,只见桌子上澄舒剑压着一张字笺,旁边还有两个玉瓶和一个三寸见方的黑色锦盒。他拿起字笺,“萧廷留了书信,想必不愿相见,此刻当不在宅中了。”
千凝心中了然,师尊是道家仙尊,萧廷当然不愿意见。不见也好,免得节外生枝,当下便道:“他留书说了什么?”
紫胤看过字笺,“他留下了为你治眼睛的药,还有……”
“还有什么?”千凝问道。
“一粒种子。”
千凝低头浅笑,小声骂道:“这个奸商,果然不肯吃亏!”
紫胤真人问道:“这种子是?”
“萧廷怕我逃走,用冰魄银丝锁了我的琵琶骨,他曾言冰魄银丝取自冰魄花,此花三百年才能得一朵,昆仑山极寒之地可以种植。我便说如果他放我回昆仑山,我就为他种一株,这个他倒是记得清楚!”
紫胤真人听罢不禁微微皱眉,他亦知晓冰魄银丝,用此物锁住琵琶骨,想要取出来十分困难。
他心中虽然隐隐担忧,面上却未露声色,只道:“你既然曾许诺过,他也确实放了你,那便为他种一株吧。”
千凝笑着点点头。能回到师尊身边,她别提有多高兴了,别说是让她种花了,不管让她做什么,都拦不住她此刻的欣喜。
千凝敛容道:“萧廷不在,也不能跟他道别了,他就是这样一个怪人,让人摸不透脾气。”
“罢了,来日方长,改日再谢他相救于你吧。”
于是,千凝请师尊在正厅稍待。她先去后院把蝎子关了回去,然后回房放下了药囊。她伏在妆台前写了几个字,然后只拿了空心以前为她用香木雕的一只蝴蝶,便又回到了正厅。
带上澄舒剑、玉瓶和锦盒,师徒二人便一起离开了。
萧廷回来时已近黄昏,他知道千凝定然已经走了,心中有一些空落落的。缓步走到千凝的房间,他推门进去,却见房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什么都没有带走么?这里难道没有一丝一毫值得你留恋的?”
正如此想时,萧廷看见妆台上有一张纸,走到近前拿起来一看,是千凝留书:“碧色罗裙玲珑钗,蝴蝶飞下香木来。暂存旧时意,来日谢君恩。”
萧廷终于笑了,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望着窗外的景色负手而立,手中仍拿着那张纸。
窗外竹枝摇曳,竹叶婆娑,洒落在竹林间的夕阳斑斑驳驳,一如千凝初到那天。
………
千凝现在无法御剑,紫胤真人抱着她飞上了七绝崖,又护着她御剑回到天庸城。
陵越得知师尊回来了便立刻赶到临天阁,他见师尊带回了林千凝,心中这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千凝一见陵越,便起身施了一礼。
陵越观她气色不好,知她这几个月在外必定受了许多苦,于是赶紧吩咐人去请妙法长老芙蕖前来,好为千凝检查一番。
芙蕖在卧房给千凝检查的时候,陵越跟紫胤真人在外间说话。
听紫胤真人讲述了千凝之前的境况,陵越叹道:“难怪那日卦象显示绝处逢生,千凝果然有造化。”
他想了一瞬又道:“进出血幽谷的办法,我们寻访多日皆无所得,那萧廷竟然能来去自如,此人不容小觑。”
紫胤真人道:“不错,而且千凝在血幽谷中所受的伤,皆是萧廷为她治好的,所中血雾之毒,也完全清除了。”
“萧廷如此高明的医术,当有声名在外,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物?”陵越疑惑道。
“许是因为他始终隐居在七绝峰,所以外人不曾知晓。只是那隐居之处设置了许多精妙的阵法机关,像是为了躲避什么,而且千凝对他的描述也似有所保留。此人十分不简单,但愿是友非敌。”
“他毕竟救了千凝,想必不会是大奸大恶之人,此番劫难总算过去了,师尊也该放宽心。”
说话间芙蕖从里屋出来了,陵越忙问道:“如何?”
“手腕上有一处旧伤,除此之外倒没有其他外伤了。只是她的身子损耗得很严重,眼下气血不畅,心脾两虚,须得好好调养一番。她真气被锁,内息不能运行,所以只能靠药石来调养,如此必须好好静养些时日才能恢复了。”
紫胤真人听罢点点头,芙蕖又开言宽慰了几句,然后便告辞去为千凝准备调养的药。
陵越同紫胤真人去书房又说了一回话,便也告辞回天烽阁去了。
陵越走后,紫胤真人不放心千凝,便去西厢看了一回。他缓步走进内室,见千凝正躺在床上。
知道师尊进来了,千凝便欲起身。师尊却轻按她肩膀示意她躺下。于是,她又听话的躺了回去。
紫胤真人坐在床边,看见窗下燃着一炉香。那是芙蕖临走时燃上的,是安神静气的香。
他知道千凝此前从不在房间里燃香,怕她不习惯,便问道:“眼下可有不适?”
千凝微微摇头,轻声道:“没有。”
紫胤真人见她面露倦容,想到折腾了半日,她身子又虚弱,定是累了,便柔声道:“睡吧,有话等你醒了再说。”
千凝微笑着点点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她确实觉得很累,这几个月来好像一直有一根弦紧绷着,回到师尊身边后,一下子放松下来,再加上芙蕖燃的那一炉香,她很快便睡着了。
紫胤在她床前坐了一会儿,见她呼吸渐渐均匀,似是睡熟了,这才静静地起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