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入冬，漆黑夜幕上只有稀疏的星子，楚楚拢了拢斗篷，瞧着波光粼粼的河水，念起林七，一声叹息。
前尘往事，她最对不起的便是林七，其他人她总有理由去责怪，唯有林七，她没有资格。
“姑娘原在此处，叫我好找。”韩烁披着一件外衣拎着一盏灯笼，缓步而来。
“此处人少，安静。”楚楚答道，偏身瞧着韩烁。
“姑娘是在担心林姑娘，”韩烁将灯笼挂于一旁，紧了紧衣衫，“还是在担心白日被温煦点破身份后，不知如何与我相说？”
楚楚轻轻点头，道“都有。”
“无妨，”他笑，“我本也不信姑娘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当是如此，”她一怔，而后又道，“救我们的商贾是去往河锦州的，与我们同道，我便腆着脸求他们顺我们一程。你还是沈清和，而我也还是顾云川。”
“河锦州近北，不知有何生意可做。”韩烁说道。
“谁知道呢，”楚楚偏了偏身子，将自己藏在韩烁身影之后，避着寒风，念起他身上有伤，心中顿觉如此行事不甚仗义，又正了正身子，替他遮挡，小声说道，“也许他们真不是商人，反而做的是杀人越货的买卖。”
让她去做使团正使，还是密令，让她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可不就是“杀人越货”。
“言之有理，”韩烁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说道，“姑娘，林姑娘与我师兄现已安全到了河锦州，他们已随江公子去往朝霞寺，眼下只等我们了。”
听闻林七平安，压在楚楚心中的大石终于卸去，一开口就带着欢喜，“还好，她没事。”
“此处风大，我们进去吧，”韩烁拿起灯笼，说道，“到时拖着病体去见林姑娘，想来姑娘你是少不了一顿骂。”
“骂就骂吧，她没事就好。”她接过韩烁手中的灯笼，笑道。
风擦过韩烁的脸颊，几缕碎发交错，他望着楚楚的背影，袖中的右手微微握紧，突然有些不忍心。
楚楚见韩烁没有跟上，脸色苍白，踱步上前，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压下心中的念头，道：“无事，许是风吹久了，腿脚有些寒冷，有些迈不动，一会儿就好。”
楚楚不愿扶他，只站在风口替他挡风。
韩烁瞧着一脸不情愿的楚楚，想起从前她避他不及的模样，一时心酸，开口问道：“姑娘，你可是不喜韩某。”
楚楚捏紧手中灯笼，灯火被风吹得明明灭灭，忽暗忽明，一如她乱如麻的心，她怎么会不喜他，只是不敢罢了。
行事一向干净利落的她遇到他后，言行中总带着几分扭捏，甚至自相矛盾。
她带着满身伤疤从前世而来，又怎么再敢欢喜他。
“公子，言重了。”
如此，她便又说不出话了。
许是她垂头乖巧的模样不常见，竟逗笑了他，一声轻笑，韩烁抬手在她额头轻轻点了点，楚楚回神却见他已抬步走了。
他回头道：“走吧，此处风大，我身上有伤受不了。”
甲板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不声不响，隐于暗夜。
他抬头瞧了瞧零碎的星子，良久，待到寒意从脚底生起，他才转身离去。
翌日
楚楚听见屋外人来人往，放下手中话本，抓住一个人，问道：“出了何事？”
此人是厨房的厨娘，见是楚楚便屈身行礼，又想起昨日裴恒的嘱咐，答道：“云川姑娘安好，小芊姑娘嫌臣做的莲藕羹不好吃，正闹着让臣去学，云川姑娘也知晓小芊姑娘的脾气，臣正备着一船人的午膳，她忽然闹了起来，臣只好匆匆安排好一切，再往小芊姑娘处赶去。”
厨娘不敢多言，将头埋的低低的。
楚楚拧了拧眉，暗自思量着。
小千姑娘……
她扶起厨娘，道：“你且先回去，余下的交给我。”
“可…”厨娘有些犹豫。
楚楚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她平常最听我的，你且安心。”
她缓缓去往陈小千的住所。
裴恒为掩人耳目，将她安排在最偏的一所厢房，可惜到头来，此处反倒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甫一入屋，她就瞧见陈小千在一旁坐着，不时与身旁的裴恒、韩烁说话。
她忽然瞥见有人入屋，误以为是厨娘，喊道：“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怕输不敢来了。”
可当她抬眼瞧见进来的是楚楚，一时无言，磕磕绊绊的才吐出一句话，“顾…顾姐姐啊，怎么是你呀…..”
待陈小千不说话时，整间屋子都安静了下来，只有潺潺水声。
那一声轻笑显得尤为刺耳。
楚楚向一旁的裴恒、韩烁遥遥一拜，也不多话，目不斜视，往另一边的位置走去。
等她落座，苏子婴便端上热茶，又奉上一碟柑橘。
楚楚淡淡望着，只觉这间屋子里只有苏子婴最是顺眼，拉了拉他的衣角，说道：“子婴莫要站着了，这里空着，你且坐着吧。”
苏子婴却是盯着那只手一时出神。
“你没事吧？他们为什么打你？”
“这些书都送你，有文有武，你也不用偷听了，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还有之前那些欺负你的人以后也不会欺负你了。”
“你如此好学，我自愧不如。”
见他半天不言语，楚楚晃了晃他的衣角，唤道：“子婴？”
“子婴不敢。”原本沉默的男人忽然屈身行礼，出声道。
裴恒适时说道：“既然云川姑娘说了，你且坐下吧。”
苏子婴抬眸瞥见楚楚的笑颜，心中一时欢喜，面上不显，沉声道：“多谢云川姑娘。”
“小千姑娘怎么愣着了，我还未尝过你做的莲藕羹呢，”楚楚催促道，欢欢喜喜地接过苏子婴剥好的柑橘，“我来时，厨娘说，她还要备一船人的午膳不便来了，我想着，她做的莲藕羹我是尝过的，若要比，你做了，我再品尝，两厢一比，既免了她的劳碌，又得了结果，岂不美哉？”
香炉中的松木水星火点点，升起淡淡轻烟。
“顾…顾姐姐说…说得在理。”
想起昨日她的一手剑法，陈小千自然答应。
她认命的开始清洗莲藕，暗道这顾云川不知是哪方人，她不记得自己有写这么一号人，竟然连裴恒都敬她三分，那沈清和瞧着倒是个温柔的，只是与顾云川是一起的，不知道能不能求他带自己逃走。
裴恒不忍，于是挽袖上前，因身上有伤，韩烁只立于一旁，不时与他二人搭话。
楚楚眼中无他，安安心心的吃着柑橘，她掰下一瓣橘肉，却停在了嘴边，“子婴，你不吃吗？”
苏子婴忍下笑意，温声催促道：“姑娘快吃吧，久了，味道可就不好了。”
楚楚轻轻地嗯了声，便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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