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楚楚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头看路，让自己不要去胡思乱想。

“云川姑娘”

那声音低沉舒缓却又带着一丝寒意。

楚楚重重拧眉，暗叹韩烁最是心细，怕是方才自己表现得过于熟练引起了韩烁的怀疑，楚楚在心中思虑千遍，却听韩烁悠悠道：“你方才欲言又止，可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好一招反客为主。

楚楚敛好心绪，冷静道：“我记得公子原是带我去寻山庄阵眼的，如此云川便斗胆猜测公子对这山庄是知晓些常人不知的玄机的，不知公子可否告知我该如何去救我的朋友？”

虽有隐瞒，说得却是实话。

“原来如此，”韩烁低头闷笑，“我以为姑娘是好奇我的病。”

“自你我初见时我就猜到了。”

韩烁眼中探索意味明显，“哦？”

 “我是修习过医术的，”楚楚坦然的望着韩烁，“虽能力有限只能治些小伤小病，但与人把脉号病却不是问题，你的病……”

“如何？”韩烁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楚楚的眼睛。

若不是陈芊芊取得龙骨，想来韩烁会如同传言一般活不过双十年华的吧，楚楚心情一时沉重，望着韩烁的眼眸满是悲悯。

韩烁见此踱步往前，立在前头回首等着她

他身着白衣定定的立在那儿，那双眼眸似幽潭般深不见底，沉稳冷静得不像个十七少年，他的眼神有少年的意气风发却又带着垂垂老者的沧桑斑驳。

楚楚微微一愣，总觉得这一幕不大真切

记忆中韩烁总是在笑的，楚楚仔细回忆才想起韩烁总是笑意盈盈是因为他身旁的陈芊芊，他对着自己从来是没有好脸色的。

陈年旧事铺天盖地而来，楚楚心里又开始揪得慌，往事似一场梦魇久久缠着自己，那里有自己造就的罪，也有韩烁等人加诸的苦。

如今梦醒倒也好

她离花垣城远远的，离陈芊芊远远的，也应当离韩烁远远的。

盯着脚尖苦涩一笑，楚楚暗叹也许她与韩烁的缘分只有那个似是而非的一吻吧。

“公子放心，”到底还是不忍心见韩烁如此沉闷，楚楚开口安慰道，“你的病会好的，相信我！”

忽然，韩烁叫她：“云川姑娘。”

“怎么了？”

“我们往前走吧。”韩烁转头离去。

以楚楚对韩烁的了解，自己的说辞是不足以让他相信的，眼下风平浪静多是碍于形势。

他所怀疑的，他想知道的，是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一路无语，二人来到了一条长长的石廊前。

楚楚将火把置于一旁，不为别的，只因这石廊两旁的石壁之上皆镶嵌了一排夜明珠，将此处照的如同白昼

“这山庄果然不寻常，一处长廊居然五步一明珠。” 楚楚对这山庄主人倒是有些好奇了。

“不过一颗能发亮的珠子罢了。”韩烁剑眉一竖，一脸冷漠的说道。

楚楚微微摇头，叹道：“此言差矣，是一群能发亮的珠子。”

二人隐隐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楚楚取出自己的伞与韩烁手中的长剑一换，“眼下你还未恢复，拿伞会方便些。”

“云川姑娘，”韩烁紧紧盯着楚楚，生怕错过一丝表情，“你不必如此。”

“我想找到我朋友，然后平安离开，而你是我唯一的依仗。”楚楚手执长剑，立于韩烁身前，“你先过去，此处交给我。”

韩烁静静看着楚楚，忽然道：“云川姑娘。”

楚楚闻声回头，定定望着他。

“多加小心。”

“好。”

但见这清冷女子难得的笑了一笑，她这一笑仿若冬日里盛开的梅花，是皑皑白雪中最明艳的存在。

韩烁手握红伞，头也不回的走向石廊尽头。

韩烁没有停下来，他只慢慢地向石廊的另一方走去，听着她离去的软软脚步，然后是她与人厮杀的打斗声。

之后，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韩烁靠石壁半坐着，心疾带来的不适早已褪去，可他还是很冷，很累，疲倦至极。

韩烁瞥了一眼夜明珠，靠着冷冰冰的石壁，默默调息。

已经疼了十年了，他早就习惯了，也应该习惯了。

韩烁垂眸。

手中红伞是方才楚楚留下的，指尖触到伞柄处的冰凉韩烁微微发愣，回忆着楚楚用伞时的身法，好似她与人相斗时握的便是此处，他凝神，似乎还能嗅到一阵幽香。

韩烁只盯着此处，双目微红。

韩烁暗道大概这就是我们的结局了

忽然他听见了长剑铮铮，而后是一阵软软脚步声

两两相望，久久凝视

楚楚扶墙而立，脸上血色全无，一袭青衫已被鲜血浸染，粲然一笑恰似忘川河旁摇曳的彼岸花。

捂住受伤的左臂，楚楚拖着沉重的脚步缓慢的行走着，伤口再次撕裂，殷红的血从她的指尖淌下，在灰暗石板上开出朵朵红莲。

楚楚实在走不动了

那暗器上萃了毒，伤口止不住血，楚楚感觉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流逝，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城楼跌落那日，身旁传来零碎声响，似乎有人在轻抚自己的脸颊，温柔如春日轻风。

鼻间有悠悠清香，楚楚忽然想起山庄梁上所刻的乃是玄虎城的月昙花，当年韩烁入花垣城时也曾带了一株。

楚楚偶然间见过，那花润如玉，白如雪，轻薄如纱。

她好像瞧见韩烁对着那花念着陈芊芊的名字

心里升起无端怒火，她想要问韩烁，你就那么喜欢芊芊吗？

可她的嗓子哑的厉害，实在说不出话来，眼皮也越来越重。

昏昏沉沉之间，全是韩烁曾吟过的一句诗：

夜月来照之，芊芊自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