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循生大梦

富江一路都在盯着夏俊林那张黑如锅底的脸，忽然就想起张万霖搭讪她的时候，她目不斜视地说“俊林长得好看”——哈哈哈，她眼睛有问题吗？居然觉得这样黑成碳的脸好看？

啧啧啧，富江撇了撇嘴，摇了摇头。

夏俊林开着车，可是余光也能看到富江那副摇头晃脑的德行，怎么看都像是在心底编排自己。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方向盘一转，车子朝着一个僻静巷子驶入。

“喂！”富江转首看夏俊林，眼中十分不满：“你是有什么毛病吗？”

“你觉得……”夏俊林抚平呼吸，稳了稳心绪。伸手解了领口的盘扣，转而瞧着富江，脸上淡漠：“我今天行吗？”

“什么？”富江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眉头一皱，脸上带了点粉色，声音里却似乎是怒不可遏的：“你滚！”

没完了是吧，好好一大老爷们，脸皮怎么还越来越厚了！

当初富江第一次说说他“不行”，把人都气成那副德行，差点没把她给掐死——后来码头上大庭广众之下祝他“不举”，他就没给过她好脸色……

好嘛！现在你他妈还自己来问！真出息！

“怎么，让我滚了，你跟齐林去混？”夏俊林脸色不好，长臂一伸就扯着富江的胳膊将她整个拖入自己怀里。富江险些撞上方向盘，急忙往夏俊林身前凑，紧紧搂着他的后颈，声音闷闷：“你就不能正经点吗？你看你从前，多正经啊……”

夏俊林不说话，任由她抱着发牢骚，忽然心里的火气都没那么大了——你可真是能屈能伸啊！

最终，富江也没逃过夏俊林的魔爪，被他摁在车里折腾得抽泣不断，一遍一遍地说自己错了，委屈巴巴地求放过，哭都不敢放声哭。

虽是个僻静巷子，可是不代表完全没人啊，被路过的哪位听到了，她还有脸嘛？

富江被抱回家的时候，迎接着夏俊林的一众弟子和家中佣人看那情形，都猜到发生了什么，一个个的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肚子里去。而夏俊林进门之际，刚好陆昱晟等得不耐烦起身要走，四目相对。夏俊林脸色坦然，陆昱晟的眉头却抽了抽，眼中也是怔怔的似乎不可置信。

这种破事儿，便是从不节制的二哥都没搞过吧？！

陆昱晟坐回了沙发里，抬手捏了捏眉心，无奈地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夏俊林才从楼上下来，又是往常那副四平八稳的模样。

“俊林，你……”陆昱晟皱着眉头犹豫了少许，无奈地说了句：“你悠着点。”

“是。”夏俊林声音淡漠，似乎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值一提，陆昱晟摇了摇头：“罢了，你向来有分寸，别走二哥的路子……码头工会那档子事情，算是放下了，但是后续他们会有什么动作，可就不一定了。”

夏俊林颔首应道：“是，我已经给众弟子下了令，分批换岗，紧盯各个要道，保证上海滩铁桶一般。”

陆昱晟神色轻松了一些：“你办事情我放心，我现在忧虑的是二哥那边……”

“先生是担心大帅还在做那个生意？”夏俊林眼中了然：“大帅当然不会断了那个生意，不过不走明面，倒也没人抓得住把柄。”

想来那个齐林当是可靠的，但是二哥……陆昱晟皱紧了眉头：“你暗地里也多盯着些，别让二哥落到别人那处……私下多劝劝他，那个东西，赶紧断！”

“明白。”

于公于私，张万霖的那个生意都得赶紧断了——公司要走上正轨，自然不能无视国际禁烟公约。而另一方面……

夏俊林看着齐林盯着富江的那个眼神，他深深觉得，这个小子的一双眼睛留不得！

大杂院里，齐林又梦到了富江，梦中的他不断告诉自己：我爱的是梦竹！一直都是梦竹！可是他越是这么想，富江那张笑脸就越发动人。转首一看，另一边，夏俊林那张恶鬼一样的神情再次贴进……

那是他最深的恐惧，不管他走到什么位置，他都忘不掉夏俊林断他手指的这件事。从前三哥说要为他报仇，可是三哥死了，被日本人杀了，这世上哪里还有人能够帮他报仇呢？

齐林在梦中奔逃，他眼前一直显现着夏俊林那张恐怖的冷脸，他东躲西藏横冲直撞，想要逃离梦境，却还是无法摆脱那份早就烙在他心底的枷锁。他几乎就下意识地要喊出“三哥救我”的时候，一声温柔的“齐林”传入他耳中。

他抬头看去，面前没有阴森的夏俊林，没有魅惑的富江，有的只是一身白裙的于梦竹。

“齐林，你没事吧？”于梦竹还是从前那样干净明媚的样子，那是首富千金该有的娇憨美丽，那是他足以打败一切恐怖的力量。

“梦竹……”齐林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于梦竹，心里感受着从来没有过的温暖，他情不自禁起身上前，一把将于梦竹抱进怀里，“梦竹……”

他感觉到，于梦竹也伸手回抱着她，声音如银铃一般动听：“齐林，你别怕，有我在呢。”

那个俏皮的尾音带着魅惑的气声，齐林心中激动不已，抱着于梦竹就吻了上去。可是不一会儿，周身的温暖渐渐冷下来，齐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睁眼，才看到他吻着的梦竹不知何时竟变得和富江十分相似！

齐林心中惊惧，可是双手却不舍松开，他疑惑地问：“梦竹，你怎么……变了？”

“我一直都是这样子啊。”于梦竹还是从前的声音，同富江的妩媚音色全然不同，只是那双杏眼微微一弯，眼角的泪痣却更加明显起来。

“梦竹，你……你不是……”齐林忍不住摇头，却没有半点要松手的迹象，眼见着面前的“梦竹”笑得诡异，却还是一脸无辜地说：“我就是的呀……”

那声音，他甚至分不清是于梦竹还是富江！

“梦竹……你是梦竹！你是梦竹！”齐林渐渐激动起来，抱着她的手加大了力度，将她再次揉进怀里，几乎生出一股将她揉碎了吃下去的冲动。

不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走来，带着阴郁的杀气，惹得齐林不住颤抖。怀中的人忽然消失，富江出现在他面前：“你可真是好玩……”

夏俊林那张冷脸阴沉着，恶鬼一样的声音缓缓传出：“你真是，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