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谁是富江

抬眼再看，夏俊林愣在了原地，老者以头颅为容器一般，将所有地上的、器物上的、空气上的血迹血丝收入头顶，这才染红了白发。

而四下里，竟是……说不上是三只，还是四只不完整的“富江”以各种形态映入他的眼中：有的只有半张脸，有的缺了半条手臂，有的没有下半身……

夏俊林紧锁着眉头，垂首瞧着胸前这唯一一只完整的富江，重重一个呼吸后，才冷着声色：“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了咯……”富江还是从前那般妩媚动人，夏俊林的注意力却不自觉地被老者和地上那些残血不全的“富江”们吸引着。

“哪个是原本的你？”夏俊林冷着神色，推开了身前的女人，富江见状不悦：“你忘记我说的了吗……”

“每个富江，都是我呀……”说话的，是地上那个长了半张脸的富江，“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谁会赢哦……最后的赢家是富江，肉身横生出来的，亦是富江呢……”

她的每一块血肉，都会生出一个自己，自己与自己缠斗，最后只剩一人——这是富江早就告诉过他的，可是这么直观地瞧着，夏俊林还是免不了生出些不适。

“噫——”那个老者的样子越发可怖，整个人仿佛被烈火灼烧一般，神情狰狞扭曲，手足抽搐，躯干弯出角弓反张的模样……

夏俊林略闭了眼，不愿再看：“把你那个叫做‘结界’的东西支起来，把这些带进去！”

“嗯？”富江状似疑惑，“你竟不知，我已经没有撑出结界的能力了吗？”

夏俊林心中一惊，再次睁眼之际已然收起了心中的诧异，目光之中带着些微凛然：“那这个人呢？”

“他嘛……呵呵呵……”周遭的富江们发出此起彼伏的笑声，若是平常人，只听这样的声音，自然是要吓死了——不过任何一个富江，不论何种形状，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是鲜血淋淋还是血肉腾翻，都是美丽精致，教人怜爱的——恐怖的，只是那个笑声罢了。

即使，看过了脸，再闭上眼睛听那恐怖的笑声，都要变得悦耳起来了。

夏俊林没工夫欣赏，冷着的一双眼更多关注在那已经渐渐显不出人形的老者身上，本就扭曲不已的形状显得更加“鬼斧神工”，颜色似乎从一开始的血红变得显出些火的亮光来。随之，空气中骤然浮出一种异样的血腥，且渐渐浓重。

也不知家中的下人们都去了何处，是否知道大厅中这一切异样状况。

夏俊林如此想着，再看了那扭曲变形着的“老者”一眼，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富江”们，压着心中升起的不适之感，微咳了一声道：“你慢慢折腾，别弄醒了那几个弟子，别扰了家中其他人的安宁，否则没人能收得了这个场子。”

“呵呵呵呵……”四周又传来妩媚的笑声，“富江”们却再也没说话，便是那唯一完好着的富江，也只是笑着看着他，并不说话。

瞧着她们这样，夏俊林觉得自己再说什么也是多余，略点了点头：“慢慢折腾吧，折腾完了上楼来找我。”说着，理了理领口，甩开长衫下摆，绕开“富江”们，径自上去了二楼。

永鑫公司里，霍天洪张万霖已经从其他人那里得了消息，正要起身去往夏公馆。这一头，陆昱晟已然快步来到公司大厅，跟自家大哥二哥正正打了个照面。

“三弟！”霍天洪声如洪钟，带着些微焦急样子，张万霖更是急性子：“老三，你是不是最先得到消息的？这种事情，你得提前回来告诉我跟大哥，你怎么自己就上了！”

“大哥二哥，事情有些不妙！”陆昱晟脸色凝重，一手搭在张万霖肩膀上摁着他，认真言道：“我此番回来，也是瞧着俊林的意思，他许是能解决……”

解决什么呢？陆昱晟心中也没底……

明明就有几个日本人盯着夏公馆，盯了几日今天有所行动；明明就有公司的弟子冲入了大厅，该是和那些日本人正面交锋的。可是映入他眼帘的是什么？

空荡荡的大厅，唯有一日本老者同富江相对而坐，莫说是其他日本人和公司弟子，便是夏俊林家中的佣人，都没见着个人影，都没听到半分声响。

夏俊林确实是未成家的，可是夏公馆里，哪里就能寂静成那样呢？！

可是夏俊林那样和和气气地“逐客”，他是听出了意思，瞧他一脸冷静，陆昱晟觉得以他的能力，想来可以应对。

听陆昱晟说完之后，霍天洪眼色凝重未出一言，张万霖倒是再次暴躁：“妈的！齐林那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还有胆子觊觎俊林的女人！他不是眼馋于大小姐嘛，这就……又盯上了俊林家的富江小姐了？！”

陆昱晟：“……”

万霖哥你可真会抓重点！

霍天洪也是一脸无奈地瞧着张万霖，嗤笑一声后，思索着对陆昱晟道：“你的意思是，于会长找俊林，是要问关于洪三的死？码头工会那边，也是气势汹汹有点要问罪的意思？加上那些来者不善的日本人……对了，那位富江小姐不就是日本人？”

沉默了稍时，霍天洪咧嘴一笑：“……许是那些日本人，不满自己国家的美人儿，跟了俊林吧。”

“哼！他们自己没能耐留住自己国家的女人，怎么还要对俊林和富江小姐兴师问罪不成？”张万霖靠着沙发翘起了腿，“一群下三滥，根基未稳就要杠上我们永鑫，他们倒是试试看，老子让他们三天之内全都滚出上海！”

“唉……明日！”陆昱晟长长叹息道，“不知明日，俊林能有什么好的对策……不过，他既然有意支开我，想必……”

但愿他明日能拿出个合理的解释。

陆昱晟如此想着，心中不禁为夏俊林起了一分疑心——他有什么事情还要瞒着他？

想当初，他同夏俊林第一次见面，便是正对上他举止优雅地擦拭自己满手的血——他习武多年，天赋极佳，指力掌风都强大得骇人，杀人用刀枪？他只会嫌麻烦。一个明明整洁得仿佛有洁癖的人，杀人之际却似是恨不得徒手就将对方撕碎，至于，身上沾了别人血迹……他会在乎那种东西？

他在自己的亲友兄弟面前极有威望，明明是一副儒雅君子的模样，却偏偏凶悍得仿佛野兽。如此地文武双全，陆昱晟从旁瞧着，无比欣赏，嘴皮子几乎磨破，才说得夏俊林动了心，安置了自己的势力之后，随他一道来了上海。

陆昱晟自认是极了解他的，但是从他支开自己来看，他又不得不认清：夏俊林表面上是他们三兄弟的副手，或者说是他们私下也算互相欣赏的挚友，可是想要他完全归附于他们三兄弟……呵呵，他也是想瞎了心了！

永鑫三兄弟各有心事，一时沉默着。可是忽然之间大厅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张万霖最是心急，急忙起身快步去接上，电话那头传来的，正是永鑫弟子的声音：“有妖怪！霍老板，有妖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