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知死活

富江俨然一副夏公馆女主人的样子，想要什么都是直接吩咐——她并不管对方是谁，莫说是吩咐到夏俊林头上，便是夏公馆的客人，她差遣起来也是极为顺手。

没人可以拒绝她，即使她不使用魅惑能力，也没人能拒绝一个妩媚异常的女人。

便是永鑫三兄弟，面对富江也禁不住就放低了自己——即使在他们的角度，只是单纯的关照师爷的女人，顶多加上点爱美之心，可是在他们察觉不到的地方，还是能让人觉出一丝顺从倾慕的味道。

夏俊林这几日都在潮州会馆忙着，稍有闲暇之时，心中也不免多了丝疑虑：家中那只女妖，似乎再也没有制造过那个被称作“结界”的东西，再也没有忽然消失在他面前。而那个魅惑能力，他觉得是因为自己的警告足够到位了，她再也没用过——虽然用不用的已经没什么分别。

他心有疑虑，却并无要问的意思，当然他也更加明白，不能指望这女鬼自己说——她异于凡人，又颇为自大，即便是问都问不出什么，她自己？她可能根本就没有把这个当回事。

正这么想着，陆昱晟推门进来，神情有些异样：“那位富江小姐是日本人？”

“是。”夏俊林神色严正，“先生……”

“有日本人去到了你家中，情况不太……”

“她吃亏了？”夏俊林眉头蹙起，眼色却是平静如常，“她那样子，不像是会吃亏的。”

陆昱晟瞧他这样，不禁失笑：“你未免太过放心……我已经派了弟子去护着她，大哥那边暂时不用知会。我们先过去，想来日本人也不是太愿意同潮州会馆正面交锋的。”

夏俊林知道富江的底细，他明白若是若是那些日本人真的有本事找富江的麻烦，任何一方的势力都是不能介入的。毕竟不是俗尘中事，没点玄门道法，去也没用。瞧那女鬼一副自大模样，想来无碍，便是真的要吃了亏，他们也没有任何人帮得上忙。

事实如此，却不可对陆昱晟明说，只能随他一道立即回家，却不想在家门口竟碰上了于汉卿登门。陆昱晟打着招呼，于汉卿如常还礼，只是他身后跟着的齐林眼神闪躲，不知所谓。

“怎么，于会长此行？”陆昱晟笑着问道，眼光仿佛不经意般落在齐林身上。于汉卿也是客客气气：“本不愿打扰，实在是……洪三那小子，死得实在蹊跷，各方探查多日都没个结果，所以今番……”说着，于汉卿向夏俊林看了一眼，“想来夏师爷家中也是不便，不如改日，老朽做东，在凤鸣楼中请永鑫的三位老板和师爷一道，再好好探查一番。”

“凤鸣楼……”陆昱晟若有所思：“阿俏姐的消息，确实厉害。”

“是啊，洪三那小子，同沈教头颇有交情。大阿姐不问江湖事许久，却还是为着洪三的死，再次动用了从前的消息手段。”于汉卿颔首叹道，随即转首问向齐林：“你也看到了，今日有些不便，来日……”

“于会长，陆先生！”一个中年男声传来，今日这夏公馆委实热闹。几人循声望去，便见李新力、顾玉芳二人一道上前。

“这位，是码头工会的李会长吧，久仰。”于汉卿颔首以礼，陆昱晟瞧这情形，无奈一声：“今日凑巧，俊林家中是要有大热闹了吗？”说着，他回首瞧向了夏俊林。而夏俊林听了这话，也不过垂了目光，似乎是无奈一笑：“既然赶上了，请吧。”

几人一齐进门，陆昱晟招呼着在大厅门口守着的永鑫弟子，进了客厅，预想中的场景却并未出现。

厅中，一个上了岁数的老者同富江相对着坐在沙发上，二人都不说话，一齐看着忽然进来的一大波人。

“这……”永鑫弟子面面相觑，日本人来的明明有五人，他们进了大厅的兄弟也有十来人，可眼下却……

夏俊林知道有“结界”这种东西，可其他人都不知道，除了惊诧地环顾着客厅，眼睛几乎都不自觉地落在富江脸上。陆昱晟侧首瞧着夏俊林，见他凝着眉头的样子，心中也道夏俊林是全然不知情，满心疑虑的。

而随着进门几人的神色越发诧异惊恐，那端坐着的老者神色也不如之前沉静，唯富江一脸淡漠地瞧着在场所有人。

“敢问一声，我们进门之前的那些人，去了何处？”于汉卿按捺着心绪，声音仍旧沉稳。富江淡漠的脸上就忽然浮出笑意：“我也不知道呢，他们好像就没有进来……”

夏俊林心中冷笑：你就装吧！

“这……”于汉卿瞧着富江，心中只觉这女子胡说八道，可又无法苛责，只得继续放缓声色：“这位小姐，我确实眼见着有很多人进了夏公馆大门，还入了大厅，怎么能说他们都没有进来呢？莫非是……”

“是的呀，你岁数大了，老眼昏花。”富江明媚的眼中带着固有的傲慢，一脸“难道是我错了不成”的样子，其他人都觉得她胡说八道又放肆乱来，可是就是无法开口斥责。

陆昱晟听着她的话，无奈地笑道：“富江小姐，于会长德高望重，你这样对他……”

“‘德高望重’说得不就是老人家？我说他岁数大了，有错吗？”富江挑眉带笑，陆昱晟更不知如何应对，只觉得她的眉目太过耀眼，自己想要反驳却是不能。而后，他迟疑稍时，转而对着夏俊林使了个眼色。

夏俊林收到陆昱晟的讯息，心下了然，转而对于汉卿和李新力二人道：“原以为能够将所有事情好好解决掉，这才请二位进来，如今看来却是十分不便。这样，明日午时，由在下摆宴在凤鸣楼，两位会长若有何吩咐，明日再会。”

“也好……”李新力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明明是带着诘责而来，可是瞧着那位容颜妩媚的日本女子，忽然就理解了为何会有日本人盯着夏公馆。一旁顾玉芳也是汗颜——许是私交而已，他却如此小题大做，实在是惭愧！

于汉卿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回头对齐林道：“走吧，明日再提。”齐林怔怔地应声，眼睛却落在富江身上，眼珠定住了一般，动也不动一下。

夏俊林心下不悦，眼中再次爆出一分冷意，正对着齐林而去，使得他从怔忪着的状态惊醒过来：“我……陆先生，夏师爷，告辞……”

瞧着齐林那副样子，莫说夏俊林脸色不好，便是陆昱晟心中也暗唾：不知深浅的家伙！

随后，陆昱晟看着夏俊林，继续给了个眼色，暂时带着其他的弟子离开夏公馆。夏俊林在门口眼见他离开了，才回首盯着富江：“你闹得太大了……”

“我？”富江挑眉，转而瞧着那个老者，老者显然没想到夏俊林是知道她底细的，冷冷哼了一声，伸手一个响指，那几名失踪的永鑫弟子便凭空出现。不过皆是怔怔模样，仿佛木偶一般立着，明明都是活人，却没有半分生气。

“不是你做的？”夏俊林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留在那老者身上，只是漠然地看着富江。而她见他如此，缓缓起了身，一步一步挪动一般地到了他身前：“这个家伙想杀我……”

撒娇一样的语气，那老者眼色诧异——他看得出，夏俊林不是可以抗衡阴阳术法的人，可是富江竟然对他？！

“他杀得了你？”夏俊林心中不信，富江也如他所想一般笑着：“当然不能。”

“那他不是找死？”夏俊林说着，这才将目光转在那老者身上，却见他满头的白发随着他龇着牙发出诡异声响的时候，变作赤红。

“他也是妖怪？”夏俊林问向富江，却见她靠在他胸口咯咯直笑：“他的结界要消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