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记忆跟词汇是很像的。香气，味道或声音，能够唤醒埋藏多时的记忆；而那些混沌不明，仿佛沉睡着的心情与事物，词汇则会让它们苏醒过来。

——三浦紫苑

“BP、P、R迅速下降，出现胃黏膜糜烂、心脏回血量见少等现象。”

白色的忙碌影子交织、飞舞、旋转。

刺鼻的消毒水味，仪器聒噪的滴滴嗒嗒声在耳边蔓生出无边的烦躁。

“嫌犯对酒精严重过敏，已经处于昏睡期了，先注射阿托品0.5mg，预防胃肠反应。”

没用的，医生。那么多量肯定救不活了。

无影灯刺眼得让人想流泪，她却十分想发笑，但是遇到体力迅速消逝，别说一个女人，就是青壮年也招架不住，她嘴角已经脱力脱到连最基本的上扬来维持嘲笑人生的姿态也无法做到。

从第三视角看，她全身冰凉，迸沁着冷汗，白色衬衫被打湿成半透明蓝，露出朦胧的曲线和黑色肩带，宽大的袖摆无力垂下手术台，距离不到三公分的地方，白皙的腕间还留有手铐划伤的痕迹，狼狈透了，没有一点当年在纽约叱咤风云的影子。

如果说被生擒对职业杀手来说是耻辱，大概唯一能与之媲美的就是调酒师死于酒精中毒了，不幸的是，她恰巧两样都占了。

组织出了内鬼。

为了配合他们搜身，需要必要的伪装，就不能携带任何武器，这导致在FBI即将破门而入千钧一发之际，她身边除了一堆高精尖仪器唯余一瓶擦拭紫外线灯的医用酒精，贴着张浓度95%的白色标签，像露出牙齿在朝她发笑。

结果显而易见了不是吗？一口焖之后。

这么奇葩的死法，同行知道肯定会嘲笑死她——她怎么就这么蠢，不往牙底下塞点氰化物——哦，忘了，FBI连牙底也要检查，估计早就想要活抓她防止自杀呢。

嘶——

思绪被拉回来，针管推入的一瞬间，她的指尖条件反射性颤了颤。

忘了说，她的神经很敏感，即使是在注意力被灼烧感转移的当下，她还是能清晰地感知到针管刺破静脉时冰冷的触感。

“还有反应，肾上腺素0.1mg静推准备。”

血液挣脱桎梏，再次平稳地回流，有效减轻了脏器缺血的负荷。

她呼吸渐渐趋于通畅，脑中还有时间想他们为了从她嘴里套话真是费尽心思，可惜套话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FBI今年的奖金怕是又要泡汤了。

毕竟，她好歹也是一名合格的组织员工，干不出出卖的事。

突然，胃部尚未褪全的烧灼感再次卷土重来，一寸寸神经末梢上的痛苦被无限放大，她难受地想弓起脊背，结果自然和嘴角一样。

旁边一个声音惶急喊道：“嫌犯的心率在骤减，肾上腺素0.1mg二次静推准备。”

啧，嫌犯这个词真难听。

她皱了皱眉，能感觉到有生命从她体内被源源不断抽走，恍惚中兀地想起以前受训时的教官说过，酒精中毒是不逊色于任何一种痛苦的死法——先是脂蛋白会溶解，胃酸缓缓增强至灼伤胃黏膜的酸度，然后糜烂、出血，直至并发胃穿孔，让人在被灼烧的毁灭感中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