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白篇·酬酢寒暄

　　两人谈笑的同时，客厅走进来一位不速之客。

　　“沈先生。”

　　沈听白顺着声源看过去，变了脸色，笑容顿时消失在脸上。

　　来者正是日本商会会长佐藤一夫，看似温和有礼的打招呼，总带着些耐人寻味的算计。他那蹩脚的中文发音，正是徐沛霖一直忍不住想笑的地方，总感觉是舌头捋不直。

　　递给徐沛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起身强扯出笑容与他交谈，“佐藤先生。”

　　来者不善，但他相信，佐藤一夫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

　　沈听白深知，顺远商会兴办棉机厂已经真正威胁到了日本商会在顺远的利益。会长亲自前来，接下来的日子是要不太平了。

　　两方商会明面上就是不对付，棉机厂一落成正式成了导火索，双方正面交锋由此开始。

　　沈听白兴办棉机厂，各路人对此褒贬不一。又称赞其爱国大义之举，也有不少批判他行事乱了分寸必得出大乱。

　　“沈先生新厂落成，可喜可贺。”佐藤一夫表面上的道贺，路人皆知他的背后心思，“有竞争才有进步，我这个人最喜欢挑战了。特别是像沈先生这样雄心勃勃，年轻人的挑战。”

　　沈听白不偏不倚地简单寒暄，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镜框，“佐藤先生好心胸啊，看来外面的人都误会您了。”

　　“误会我什么？”沈听白打着哑谜，佐藤一夫自然是听不懂。

　　沈听白笑而不语，偏过头和身后沙发上的徐沛霖对视一眼，两人相视而笑。她知晓沈听白的意思，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误会佐藤先生会心生怨恨，恼羞成怒，进而对沈听白痛下杀手。”

　　徐沛霖并未起身，还是最先单手撑在沙发侧垫上，托着下巴认真看戏。她从小参加各种宴会，徐时清次次嘱托要彬彬有礼。

　　可也强调过前提，有礼也要分对谁。

　　佐藤一夫一听这话脸色骤变，迈脚走向话音刚落的徐沛霖。一转可掬的笑容，“徐小姐此言差矣。在商言商，在下是个正经商人，不是武夫。”

　　徐沛霖一脸淡定，扬起笑容不变。

　　正经商人？真是可笑。背后的小勾当做的还少吗？

　　“徐小姐国色天香，沈先生有美人作伴，让人好生羡慕。”佐藤一夫此话一出，可见轻佻。

　　沈听白面色陡然一变，死死盯着他不放，明显已经动怒。又继续听见他的下文，“我还听说前段日子，徐小姐在帕里莫舞厅差点被人掳走。现在世道太乱，歹人很多，徐小姐每次出行需多加注意啊。”

　　看起来是关心人的叮嘱话，倒不如说是佐藤一夫暗地里对沈听白赤裸裸的威胁：万事得小心，否则别怪他不客气。

　　沈听白垂在两侧的双手早已握紧成拳，在抬起的同时被身侧的徐沛霖按下。她缓缓起身，自然挽上沈听白曲起的手臂，“多谢佐藤先生关心，听白会保护我的。”

　　声音带着与不熟之人的生疏感，又有婉婉有仪，从容不迫之风。

　　佐藤一夫自知无趣，颔首告辞。

　　有礼地目送他离开，沈听白垂头，愣愣地看着搭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双不拈风流物的十指玉纤纤，傻傻地低眉而笑，嘴角上扬起压不下去弧度。

　　满目柔情地看着徐沛霖的侧颜，后者余光瞥见，疑惑地回望着他，不知道他要干嘛。下一秒感觉自己的手上附上了另一只手，指腹轻轻擦过。

　　徐沛霖察觉，抽出手狠狠一拍，啪地打在他的手背上。

　　不要脸，人追到了吗？就想牵她手。

　　随之瞪他一眼，特意远离他几步坐在沙发的另一端。

　　“我没听错的话，你刚才好像叫我听白。”沈听白被打被瞪都不生气，他现在被满心的喜悦充斥了大脑，“菀菀，我第一次听你这么喊我。”

　　确实，别后再见徐沛霖只对他有过两个称呼。一为沈听白，二为你。

　　没想到沈听白拿这耍花腔，咬死在这不放。徐沛霖佯装不知情，她那会只是一时嘴快说出来，现在看来真是丢脸极了，“没有，就是你听错了。”

　　“我其实还是你小时候叫我听白哥哥。”

　　徐沛霖承认，她毕生羞愧到无言的时刻全在沈听白身上了。

　　羞到难能自己，徐沛霖最终放出大招，放狠话警告他，“沈听白！你最好给我闭嘴！”

　　玩归玩，闹归闹，不拿在乎的人开玩笑。沈听白深叹一口气，沉着张脸，正襟危坐在徐沛霖身旁，气氛一下变得好些严肃，“最近出门小心点，没有什么要紧事最好还是不要出门了。现在时局不稳，佐藤一夫很有可能会在背后使绊子。去哪里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不放心你。”

　　的确，佐藤一夫不是一个可以让人掉以轻心的人。

　　“没事，他不敢拿我怎么样的。”徐沛霖坦然地说，她可不是软柿子会被人拿捏，“倒是你，日本人现在想掌控顺远，嚣张得很，就你天不怕地不怕地敢跟他们硬碰硬。小时候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老气横秋的，什么事都不管不顾地揽在自己身上。”

　　沈听白喜出望外，心猛然一颤，“菀菀，你在担心我啊？”

　　说正经话呢，还这么嬉皮笑脸的。

　　“我是很认真地再跟你说，自己以后行事注意点。”徐沛霖语气带些微怒，轻推了下沈听白。

　　“好，都听菀菀的。”沈听白应声答应，不顾周围人偷摸看过来的视线，抬手摸上徐沛霖的头，“你呀，什么都不用管，好好保护好自己就行。”

　　徐沛霖啧一声，伸手打掉却一直打不掉的那只作恶的手，“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头发都被你搞乱了，来之前刚做的发型。”

　　沈听白就当听不见，依旧逗趣着徐沛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