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自楚军营辗转至汉军处,实则起先也未收到重用。
不过他倒似乎并不是多急切,下棋总要一步步来——如今的一切,总归还是在他掌握中。
汉军中一人叫萧何,受刘季赏识,与韩信交谈数次,的确觉得他是有才能之大将。
韩信欲擒故纵,便有月下追韩信一事,此后,韩信得以官拜大将军。
张良再见韩信,笑眼迷人,与他道:
张良昔日桑海一见,便知韩兄实为文韬武略,能隐忍有担当之人。如今再见,当真荣幸万分。
韩信与张良在桑海初见,两人皆有相见恨晚之意。他们无论从谋略还是抱负,皆是同道中人。
那时张良曾与他说,很期待他身后的名剑可以出鞘。
不过彼时天下尚且安定,他的剑并没有出鞘的必要。
而如今,名将皆为利剑,挥动之时便是血流成河。
这是他想要的。
天下便是一盘棋局,他谋划布局,亲手经营每一颗棋子——他不是甘于平淡与安定之人,他要成为幕后翻云覆雨之人!
他俯身一拜,道:
韩信见过张先生。
张良笑着将他一扶,道:
张良如今韩兄是大将军了,子房不过是一届谋士,受不起将军的大礼。
韩信的死鱼眼中微微露笑:
韩信张先生过谦了。曾有人与我说过,将来是国士无双,我觉得此言不准确,张先生才是真国士。
张良叹道:
张良国不国士又能如何,我就算最后辅佐汉王夺得了天下,也总有回不去的时光。
韩信歪头道:
韩信我想起来了,张先生是韩相之后,想来心中还存有一韩国。
张良眯着眼睛看他:
张良韩国乃是旧梦,实则我也知道,韩国积弱,能在七国纷争中存活那么久,也算是奇迹。可笑我从前还一心想着恢复旧国,真是痴人说梦。
韩信不语。
张良继续道:
张良不过如今也不同了。
韩信抬眸看他,却见他眸色闪闪,面若桃花——虽说这个词是用来形容女子,然张良之长相与女子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或许他终究是与自己不同的,他想要做的,大概是完成一个盛世天下的承诺——韩信先前也有听闻,张良少时与韩非同游,把酒言欢。
韩非是韩国的九公子,若是能借他三十年,必定有一个繁华万里的大好江山。
只是彼时韩国积弱,淡淡靠流沙的力量根本无法改变。
而韩国灭亡后,张良在小圣贤庄隐忍多年,才有了如今的机遇。
只不过正如他所言——韩国,是回不来了。
而那个国家里,新郑街上少年同游的那些人,也回不来了。
见韩非沉默,张良反而笑道:
张良韩兄,汉王有请。
刘季在农家之中跟着朱家见多识广,一双慧眼十分独到,是以才能相中韩信。刘季笑嘻嘻地问韩信,如今情形,该如何安邦定家。
韩信问道:
韩信主上可有意与项王一争天下?
刘季打了个哈哈,他心中自然也有此愿望,被楚怀王推到这个位置,与项王无非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韩信继续道:
韩信主上请估计一下,论兵力之英勇精良,与项王比如何?
刘季愁眉苦脸道:
刘季这明摆着的事儿难道还用问?我要是有他一半厉害,我还用得着窝在这地方?
韩信面不改色补刀道:
韩信我也这么觉得,何况项氏昔年是楚国第一良将,兵力与民心基础皆在,主上不过是半道起兵,如何敌得过项王?
刘季听韩信这样说自己,也不怎么生气,反倒是十分好奇道:
刘季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如今项羽逼我逼得可紧了,我害怕呢。
张良无奈地看了刘季一眼,提醒他注意气质。
韩信话锋一转继续道:
韩信不过破秦之后,分封一事并不能使众人心服口服——至少主上就是不服气的……
刘季抢着辩解道:
刘季我没说……
韩信不理他继续道:
韩信项王坑杀章将军——雍王的二十万降卒时,人心惶惶,而主上一向知人善任,如今诸侯王皆对您期望极高。
刘季抖了抖,显然不敢答应下韩信的夸赞,于是道:
刘季期望我什么?与项羽一战么?他们倒是正好,无论怎样都想得利。
张良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本性。
刘季眯眼一笑,摸了摸下巴道:
刘季既然如此——既然你们都对我有厚望,那我也不能不给你们面子,如此说来,我与项羽之间唯有你死我活!
自此,刘季以曹参、樊哙为先锋,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派樊哙、周勃率军万余大张声势抢修栈道,以此吸引三秦王注意。而刘季本人亲率军队潜出故道,翻越秦岭,袭击陈仓。
章邯大震。
君渡与章邯立在风露中,遥见西方点点星火,逐成燎原之势。君渡道:
君渡未料刘季竟有心相争,好他个‘暗度陈仓’,三秦之地本就是降将为王,手中兵力不多,如今仓促持援,只怕前景堪忧。
章邯问道:
章邯依你所见,刘季此人如何?
君渡简洁明了道:
君渡依传闻来说,他善笼人心,手下亦是能人辈出。
章邯继续道:
章邯如此说来此战必败。
君渡安慰道:
君渡不是你一个人要败,是西楚要败。
章邯回头,微微笑着问她:
章邯那么我该怎么办——再投降?
这笑容看得君渡心中无端一跳,他虽是笑着的,却让人觉得比哭还要难受。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狠狠捏着君渡的心,要将之揉成碎片。
君渡眯着眼睛,像是风有些大。
片刻后她轻声道:
君渡这都不是你的错——章邯,你也不想这样的,可是你无能为力。
章邯沉默了许久,忽然笑出声,轻声道:
章邯的确……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