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天宗。
自掌门晓梦上一次回来已然过去三个月,晓梦来时两个人,离开时却又只剩下她一个——在天宗待的时间不长的弟子纷纷开始猜测期间发生了何事。
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答案,聊了几天这就不是新鲜事情了。
不过这一日却又有了变故。
晨间仍旧是早课,资质好一些或是资历老一些的弟子有幸能到后山菩提明镜台下修炼。据言此地风水极佳,又有天地灵气,于修炼而言大有好处。
至辰时中,便有弟子听到菩提明镜台后传出响声,不久后响声越来越大,众弟子觉得是出了事,纷纷围了过去。
片刻后便见树后闪过一道蓝紫相间的光芒,一片尘埃落定后,有一人走了出来。
那人目光淡淡,脸上没什么表情,头发与衣服皆有些散乱。她像是看不到周围的人一般,直直地要从人群中穿过。
认出她是君渡的那些弟子,便让围着的人让开些许,免得冲撞了她。
君渡对弟子们的自觉让路并未表示什么,只是呆愣着目光,缓缓向外走去。
北冥子君渡。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君渡也是继续走了两步才回过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众弟子们看见不远处的屋中走出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君渡看着他,却是不认识一样,眯着眼睛打量。
老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微微叹了口气,此时君渡却开口,问道:
君渡章邯是谁?
北冥子倒是有些意外。
君渡皱了皱眉头,又道:
君渡我醒过来的时候,脑海里只有这个名字——他是谁?
北冥子并未正面回答她:
北冥子有些答案,你需要自己去寻找。
君渡像是明白了什么,对着北冥子一点头,转身就离开。
北冥子说的寻找,或许是从头再来,又或许是灵光一闪——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谁也不知道君渡是不是真的能想起来,又或是再也想不起来。
*****
桑海城畔,涛声朗朗。
君渡站在浅滩边,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一点熟悉。
她走得漫无目的,眼见不远处是入城的队伍,君渡便想进城休息一晚上。
城门口有士兵,也不知是在查些什么,轮到君渡的时候,两人将她拦下。
军官问道:
士兵身份文牒呢?
君渡茫然:
君渡啊?
军官不耐烦道:
士兵你难道不知道为了防止有秦兵余孽,我们要对进城的人严加审查。
君渡再道:
君渡啊?
军官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目光涣散,脸上神情也像是不清醒,一时竟以为她是来捣乱的疯子。随即道:
士兵来人,赶出去,少让这个疯子在这儿扰乱军务,下一个人。
君渡辨了好久才意识到“疯子”二字是在说自己,于是怒从胆边生,道:
君渡你才是疯子!
军官也来了脾气,骂道:
士兵你这个疯婆娘别给脸不要脸,给大爷我滚一边去,大爷今儿心情好懒得和你计较。
君渡虽是不记得往事,然她的脾气却仍旧是不好惹的——从前约莫是自己多有控制,如今却是将枷锁都抛开,见那士兵对自己推推搡搡,当即就要撸袖子干架。
她甚至还小声嘀咕了两句:可不要逼我出手哦我告诉你,我很可怕的哦!
于是又来了两个士兵,二话不说要拉君渡走,君渡挣扎反抗,几人拉拉扯扯间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
钟离昧那边的,怎么回事!
说罢走过来。
军官寻声看去,见到那人后抱拳道:
士兵钟离将军!这儿有个女疯子,不劳将军动手,末将来解决就好。
钟离昧女疯子?
钟离将军十分好奇,凑过去要细看女疯子。众人只见女疯子一抬头,他们的钟离将军就愣住了。
君渡不明所以,歪着头看他。
眼前这个人剑眉星目严谨认真,军人气质浑然天成。
君渡不记得他是谁,只是默然地看着他。
钟离眛十分意外,揉了揉眼睛又看得清楚了些,才摆手示意两边的士兵退下,随即拉着她走到一边道:
钟离昧君渡姑娘,真的是你吗!
君渡被他晃得头晕,揉了揉额角道:
君渡是我是我。
钟离眛似是十分激动,竟当着众下属的面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紧紧抱住。而君渡听他再开口时,话中带了哽咽。
钟离昧太好了……你没有死……
君渡被他抱在怀中吓得抖了抖,好不容易等钟离眛冷静一些,她才问道:
君渡你是……谁?
钟离眛一愣,扶住她的肩膀,问道:
钟离昧你说什么?
君渡摇了摇头,与他道:
君渡我记不得了,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对了,你认得章邯么?
钟离眛觉得脑中一片混乱——难不成她连章将军都不记得了么?
君渡默了默,便垂下眸子,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
君渡看来你不认得。
钟离昧君姑娘。
钟离眛低着头,略浅色的眸子看着她,
钟离昧君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妨在我军营中小住几日,我替姑娘多打听打听。
君渡的眼睛亮了亮,道:
君渡那就多谢将军了!
钟离眛脸上的神色带了些落寞,片刻后却又笑道:
钟离昧君渡姑娘客气了,往后也别称我将军,我叫钟离眛,往后姑娘称我姓名便是。
君渡点头应下,高高兴兴地跟着钟离眛走了。
一路上君渡向钟离眛问了不少当今天下的局面,只是如今天下纷战不休,尚且还没有定论。
为帝者应当心生怀容,宽行与天下,守意与四方,不废与伦常。
原本扶苏该是最好的人选,只可惜阴差阳错,一念殊途。
君渡静默了许久,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只当故事听过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