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三年六月,少羽率军于污水再败章邯,章邯就此请降。
少羽自度粮少不能久战,几番商议后于七月在洹水南殷墟接受章军邯二十万投降。
自此,秦主力尽失,门户大开,义军所向披靡,直攻函谷关。
此前赵高一直都向二世隐瞒,如今只怕再也瞒不住,赵高终究还是忧心胡亥的怪罪,于是召了阎乐,谋划一计。
赵高在宫内散步谣言,说义军已攻至咸阳,派阎乐率兵,致使宫内守卫空虚。阎乐暗中将部分亲兵化作义军,又派另一部分亲兵以追击义军之名直逼望夷宫。
至宫门口,阎乐大声向守门官吼道:
阎乐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盗贼进了宫,为何不抵挡?你们将陛下的安危当做了什么
守门官自然莫名其妙,问道:
士兵大人怕是看错了,宫内外禁卫森严,怎么会有贼人进宫?
阎乐二话不受手起剑落,将几名守门官斩杀,再一路冲杀至宫内,血肉横飞。
胡亥见阎乐与赵成杀入,才知事实究竟何为。然此时明了为时已晚,宫中早已没有护驾之人。胡亥只得揪着身侧唯一留下来的宫人的衣袖,歇斯底里道:
胡亥你们早知赵高有异心!为何不告诉朕!若你早说,也不会是今天的局面!
那名宫人一甩衣袖,将胡亥甩出去,打量他的眼神中带了些愤恨与同情,道:
士兵相国大人早已提醒过陛下,赵高此人狼子野心。可陛下彼时如何做?陛下处死了相国大人全家!连相国大人也难逃陛下猜忌,我们人微言轻,如何敢说赵高大人半句不是?陛下,至如今局面,全是您咎由自取!
胡亥恍如醍醐灌顶,异色瞳中满是震惊与恐惧。
他冲阎乐吼:
胡亥朕是真龙天子,你莫不是要背负弑君之名!
阎乐用两指抹着剑身,冷笑道:
阎乐你横行霸道这三年,可曾晓得外面民不聊生,可曾晓得章邯将军为何降楚?——你不知道,你一心只求享乐,百姓之苦你根本看不到!如你这般,如何配当一国之君?
话说至此,胡亥忽然冷静了,继而才知道,赵高所言的盛世天下皆是假象,不过是他用来邀功取宠的借口。
胡亥平静道:
胡亥朕可以见一见丞相么?
阎乐拒绝道:
阎乐不可以。
胡亥眯了眯眼又道:
胡亥不见也好,省得见了,他再拿什么天下太平的假话来骗朕,朕听得也烦了。真不知朕如此信任丞相,他对朕说的话里,又有几句是真的呢?
阎乐不言,静默看他。
胡亥接过阎乐手中的剑,竖在面前细看,忽然间他笑出了声,一对异常漂亮的眸子中却渗出泪来:
胡亥我这一生,从懵懂到如今一国之君,见过许多人也历过许多事。到头来才觉得,身在高位,并非我所求,这个被加以黄金枷锁的位置,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
赵成欲开口说什么,却被阎乐拦住。
胡亥已不用“朕”字自称,一言一行间却仍是王室风度。
胡亥现在回想起来,最开心的不是这三年,而是……皇兄还在的时候。我杀了所有的兄弟姐妹,可什么都换不回我想要的……什么都换不回皇兄了……
阎乐仍旧一言不发,他看着这个皇袍加身的年轻人,心中竟也升起一股同情之意。
胡亥转头,异色瞳中盈满泪水,忽而冲他们一笑,似春风拂过万千柳稍,初雪漫上千万屋檐。
胡亥不就是要我一死吗?好啊,山河破碎,我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但是你告诉赵高,大秦江山无论如何都是我们嬴家的,我会看着他,一直等到他的报应来的那一天!
说罢长剑抹颈。
阎乐默默收起自己的剑,将其上血迹擦干净,吩咐下人道:
阎乐依庶人之礼下葬。
再走出望夷宫时,见赵高盈盈微笑看着自己,阎乐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一瞬间差点脱口而出,赵高,你会有报应的。
然如今赵高仍旧是赵高,胡亥死后,钳制他的最后一道枷锁也不复存在,他已权倾朝野。
赵高心说,原来无需借助苍龙之力,自己也可获得天下。
阎乐将胡亥身上的玉玺奉予赵高,赵高欣喜若狂,佩在腰间。他本也是嬴姓赵氏,却因血统不及嬴政一脉高贵只得屈居人下。如今他面前障碍都已扫除,随即便要称帝。
然不料文武百官皆垂头静默不语,赵高站在万人之上时方才醒转,自己罪行已至“天弗与,群臣弗与”,不管他再杀多少人,也不会有人尊他为帝。
他临时起意,将子婴推至众臣面前,又因大秦实力削弱,削子婴帝号,称秦王。
聪慧如子婴如何不知此为赵高惯用手法,自己不过是一个傀儡。赵高妄图借自己之手再掀风浪,若自己没有打算,必定会如同胡亥一样死于他手。
登基前子婴斋戒五日,暗中与亲信韩谈商议出一个计划。
待期限至,赵高请子婴,子婴却推说身体有恙难以前往。赵高自然心急如焚,急切之下便未多细想,亲自前往子婴寝宫欲请。
子婴眼见赵高中计,便请他进宫,说是有要事相商。待赵高落座,暗处韩谈眼疾手快,一剑刺入其心脏。
赵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中了一个小辈的计策,想起他从前何等叱咤风云,此时却要死得如此随意不得体——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血哗哗地流到地上,子婴与韩淡冷冷地看他,这时候赵高忽然想起从前君渡总是与他说的一句话——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么?便走着瞧吧。
他的丹凤眼缓缓阖上,握着剑柄的手也没了力道。
子婴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沐浴更衣,于朝堂细数赵高历历罪状,并夷其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