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摇飘摇，山河飘摇 1

二世二年七月，李斯押赴刑场。

一路上回忆自己数年惶惶而过，一生所求不过河清海晏，然大秦国祚始于自己之手，也终将败于自己之手——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而心尚未寤也，而以赵高为佐，吾必见寇至咸阳，麋鹿游于朝也。

赵高以大秦最残酷之“具五刑”问罪，黥面、劓、断左右趾、腰斩、醢，此刑残忍至极，众人皆不忍看。

而后李斯家人亦受牵连，赵高下令以叛国罪定李氏全族，无一幸免。

为除李斯，赵高与二世无心顾及义军，待周文率兵至戏水时，胡亥才如梦初醒。

朝上胡亥大惊失色：

胡亥陈涉盗贼已至戏水，倘若攻破函谷关，取咸阳便如探囊取物般，如今该怎么办！

朝中众臣皆无方法，此时大军刚平定百越之地，百越尚且需要兵力镇守，而三十万蒙恬军队一时难以奔赴前线救援，是以实则咸阳空虚，守兵不过数万，难以与势如破竹的义军相抗。

章邯略一思索，道：

章邯骊山之中刑徒七十万，末将请求陛下赦免囚徒，发给兵器，以抵御盗贼。

胡亥见别无他法，于是大赦天下，擢升章邯为上将军，带领七十万刑徒迎击楚军。

章邯素来骁勇善战，于戏水大败周文。自义军兴起，此为大秦第一胜，然义军势头不减，章邯不敢掉以轻心。

此时更应乘胜追击，实则陈涉手下义军多半是乌合之众，真正需要忧虑的是楚国旧部项氏一族。然如今陈涉吴旷如日中天，当因先解燃眉之急。

而后吴旷与义军将领田臧西击荥阳，久攻不下，两人意见相左，一时谁也说服不了谁。田臧矫称陈涉之命杀吴旷，此时荥阳已在义军手中，陈涉封田臧为荥阳将军。

之后田臧派李归等人守城，自己则带精兵往西迎战秦军，至熬仓与秦军相遇，此时大秦国力尚存，几战过后田臧大败战死，章邯一鼓作气攻破荥阳城。

再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章邯率秦军数破义军，而义军中亦有变故，腊月之时陈涉竟被自己的车夫暗杀，陈县城门大开，章邯收复陈县与临济。

而当他围追田荣时，项梁派楚军援助，楚军本为七国内最强战力，项氏一族更是其中翘楚，楚军韬光养晦多年便是为等这一刻。秦军多月来连续作战十分疲惫，此一战必败。

章邯也不急躁，只一面率兵向西撤退一面向咸阳宫发回求援战报，此时朝中局势虽仍不稳定，然如今值战时，自以军中需要为优先，赵高就算再如何把持朝政一心为己，也不得不顾如今战火纷然。是以战报发回，胡亥与赵高当机立断，派王离率兵全力增援章邯。

秦军军势复振，死守濮阳、环水一带。

楚军将领项梁率军西进至定陶，楚军攻势极猛，章邯认为若要战胜楚军，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于是命手下兵马于夜间口中衔枚，不发出一丝声响，楚军果然未曾察觉。

待楚军发觉之时秦军已然攻入城中，楚军措不及防，不出意料大败，章邯亦将项梁斩杀于此地。

定陶一战后，楚地名将皆战死，章邯遂率军北上攻打赵，赵王及将相皆入巨鹿城中不出，于是章邯命王离与涉间围攻巨鹿，自己率兵于南驻扎。

黄河之南已全然为秦军阵地，王离率边防军攻打赵国未果，章邯收到北方战报之时，本就死板着的脸上更是露出一丝忧虑。

晓梦踱步进来，章邯屋中从没有旁人伺候，送过战报的影密卫也就此退下，一时屋中竟只剩他们两个人。

她替他添上一壶茶，问道：

晓梦将军为何久不开颜？

章邯叹气道：

章邯战局紧张，赵歇此人虽无胆量，然如今义军同仇敌忾，想来他暗中派了使者出去求援，必然会有人来帮他。赵国本就攻不下，如若援兵一到，更是难以战胜。

晓梦默了片刻，她并非不懂兵家之道，只不过自幼以来从不过问世事的她，如今虽是与章邯一道在前线，却仍旧是不多在意战局。

她在意的只是他这个人，其余一切，哪怕天下动荡如斯，也与她无甚关系。

章邯也曾问过她为何一定要来，她甩了甩拂尘，装作还是勘破大道一般与他解释，想来便来了。章邯似是明白什么，欲言又止，复垂眸苦笑。晓梦将之尽收眼底，心中也不知是遗憾还是羡慕。

约莫二者皆有之，遗憾章邯此生到如今，征战天下杀伐决断，竟还是放不下一个错的人。又羡慕君渡，虽是身处万丈悬崖，却始终有一个人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