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江厌离姿色平庸,金子轩更是因她“味同嚼蜡”与她退了婚,怎么可能有这么温婉动人的颜色?
回想在这几天的相处中,他有几次知道她身世的机会,却没有追问,原来是自己不愿面对真相。
原来她真的叫“阿离”,她真的是云梦人……他和她,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心像撕裂一般,温旭捂着胸口,正好按到怀里那个同心结上。
可他是温氏的嫡长子,父亲派他来河间,是来剿灭“叛军”的,他们分明站在对立面,他不能不顾温氏大局。
阿离,等我,等我温氏平定天下,你一定是我的。
温旭的手,在树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几日来,江厌离在后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照顾伤员,做饭。每有伤员送来她都要确认是不是文昇,她甚至壮着胆子去看那些尸体……还好,不管是伤员还是尸体,都没有文昇。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战场上饭食粗砺,自然是有什么吃什么,这日竟得来一些莲藕,虽然没有云梦现摘的新鲜,也是难得之物,江厌离便多炖了两碗汤,一碗留给江澄,另一碗亲自送给金子轩,感谢金家在江氏覆灭这两年来的照拂,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她笑容诚挚,言语坦然,金子轩反倒有些失落,可能是感慨命运捉弄、与温家小姐无缘吧。
己酉年六月初十,河间大捷。
赤峰尊聂明玦斩温氏长公子于马下,取项上人头挂于城门示众。河间百姓奔走相告。
河间战役结束。大仇得报,可江澄似乎没有意料中的高兴,战场回来就一直阴沉着脸,不愿与江厌离说话。江厌离还惦记着与文昇的约定,将一碗莲藕汤小心放进食盒,赶往城外赴约。
城门下站着很多人,对楼上人头指指点点,互相诉说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江厌离快步走向城门,她不敢看,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赤峰尊真不愧是赤峰尊,一刀取了那温氏公子狗命,收复河间,真是大快人心!”
“是啊是啊!”他的话立刻引来一阵附和,“你们看看,狗贼还死不瞑目呢!听说这温氏公子自江夏赶来,也不知怎么搞的,在路上耽误了时辰,他家客卿有些事不敢擅自作主,指挥失当,延误了战机,这才使赤峰尊有机可乘,攻入温氏大营。”
江厌离感觉迈不动腿了。
“对对,我也听说了。攻进温氏大营后,这温氏公子也是厉害人物,联军久攻不下。云梦江氏公子好不容易见到仇家,非要手刃仇人,可哪是人家的对手!那温氏公子本可一剑将江公子刺死,却不知为何犹豫了,赤峰尊就趁那一瞬手起刀落,取了那狗贼项上人头!”
江厌离在风中颤抖了一下,浑身的血液已经凝固。突然人群嚷起来:“哎呀,流血泪啦!那狗贼流血泪啦!听说冤死的人才会流血泪,可这温氏能有什么冤情!难道是怨自己死得太惨?……”
“是啊,听说赤峰尊命人将那狗贼的尸身剁碎了喂狗,头颅也要示众后锉骨扬灰,哎,惨!可莲花坞那一千多条人命又怎么说!……哎,姑娘,别站那儿,小心脏血滴到你身上……”
江厌离像木桩一样呆站着,手中的食盒跌落,莲藕汤撒了一地。血泪吧嗒吧嗒地滴在她面前,与莲藕汤混在一起。
她听不见那些人说话了,耳边不断回荡着一些声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
“姑娘啊,如果你听着我的歌儿落了泪,请不必探出窗儿来问我:你是谁?……”
你是谁?
“我叫文昇,旭日东昇的昇。”
“我要你以后一看到日出,就想起我。”
“好看。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她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炽热的、曾映着她影子的眼眸与她对视片刻,慢慢合上,最后一滴血泪飘落在风中。
“啊——”城门下发出一声心碎的呼号,撕碎了这个太阳初升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