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温大公子，温二公子恕罪。”金子勋深深揖礼，能屈能伸。

温晁嘻嘻一笑，亲热地搭上金子勋的肩，“你不仅有眼不识泰山，你还……狗眼看人低。”

“是是是……”金子勋不停点头。

“那这个客栈谁住啊？金公子？”温晁放下搭在金子勋肩上的手，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温公子住，我们走。”金子勋挥挥手，似乎要马上走，连东西也不要了。

“哎，别嘛，”温晁拉住金子勋，“我们岐山温氏又不是不讲道理，金公子包下了客栈，怎么能把金公子赶走呢，你看看我们这些人，一人一间房又住不完，剩下的金公子带人住不是很好吗？这么晚了金公子去哪里找客栈呢。对了，难道金公子也是来听学的？莫不是我们以后是学友？哎呀，你看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学友嘛，就要团结友爱呀，金公子快请金公子快请。”

温晁说着，又把金子勋推了回去，金子勋无法，只得应承下来。温晁把自己带的人每人安排了一间房，剩下三间，金子勋只得自己一间，带的随从男的一间，女的一间，草草住下。

晚上，温晁又叫了几桌酒菜，叫上金子勋，把他灌得酩酊大醉，美其名曰你请我住店，我请你喝酒，以后咱俩是学友，我在姑苏枯燥的生活就靠玩你了。

金子勋就是这个时候恨上温晁、恨上温家的，后来射日之征，他倚着受伤在后方不敢上前线，收拾战场时，见到温家修士的尸体都要上去补几刀，非要砍成碎肉才甘心，杀起手无寸铁的温家俘虏也格外凶残，这都是后话了。

第二天一大早，金子勋扶着宿醉后痛得欲裂的额头，带着随从准备悄悄溜走，刚经过柜台，正碰上从茅房出来的温晁，一边走一边整理衣袍，看到金子勋，伸出手把在他肩上道：“金公子这么早是要上云深么，一起呀，我们是学友嘛，你等等啊，我再去睡个回笼觉。”

温晁打着哈欠走了，金子勋摸摸昨日被打的脸，还好，昨晚有个侍女用煮熟的鸡蛋包着银锞给他滚一下，今天已经不痛了。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怕走了温晁找他麻烦，就坐下来等，这一等就到了巳时，温晁终于起床了，看到金子勋，一愣道：“金公子你怎么还在这儿，我以为你早走了呢，对不住啊，让你久等了，我用个早膳咱们一起走。”

温晁自顾自和随从用早膳去了，金子勋想起自己也没有用早膳，便叫店家送一桌来，可店家刚送上来，温晁又打着饱嗝出来了，吃惊道：“金公子也没用早膳？我以为你早吃过了呢，走吧，莫让蓝家久等了。”

可怜金子勋早点才端上来还未动筷，温旭也看不下去了，劝阻道：“二弟，你就别为难金公子了，让他吃完早点再上路吧。”

温晁道：“我怎么算为难金公子呢，都巳时了他自己还未吃早点，到头来还要我们等他。金公子，你说说，我是故意为难你吗？”

金子勋木然道：“不为难，昨晚酒喝得太多，现在也吃不下，走吧。”

磨磨蹭蹭到晌午，两拔人终于出发了。

镇上很是热闹，两拔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前面穿烈日炎阳袍的修士在两个少年的带领下，走出了将军的步伐，而后面穿金星雪浪袍的金氏修士，则在一个低着头的少年带领下，走出了难民的步伐。蓝氏每年都有各仙门世家的子弟前往听学，镇上的居民见得多了，也认得各个家族的家袍。岐山温氏百年间是第一次来听学，认得的人不多，一路上被指指点点，似乎名声不太好，温旭和气地一边走一边向两旁看热闹的人揖礼，立刻引来一片赞叹声，原来温家人也有像样的。甚至有几个小姑娘看他生得俊俏，羞红了脸。

沿着河岸走出不远，前方围着一大群人，有女子的哭声传出来，温旭招手停下，打发人去打听。不一会儿，打听消息的门生回来，说彩衣镇近日有多人落水，今日打捞到好几具尸体，正在等人认领，可能是水鬼作祟，已经有人去报告驻镇本地的修仙世家蓝氏了。

温晁一听兴致就来了，扬声道：“报告什么蓝氏？我们岐山温氏也是除祟的，今日碰上就是缘份，小爷我今日非把那水鬼捉上来不可。”

温旭劝道：“二弟，我们初来乍到，还不了解情况，且岐山多山少水，对捉水鬼并不擅长，还是等蓝家来人吧。”

温晁道：“我们不行，这不还有金公子嘛，对吧，金公子？你不会害怕几个水鬼吧？再说，还有温……姑父呢，是吧姑父？”

金子勋不答话，温逐流不置可否，温旭摇了摇头，温晁怒道：“你们不去我去！凡事都有个第一次，有祟不除，不是丢了我岐山温氏脸面！”

说完便向河边冲去，温旭和温逐流只得跟上，金子勋想了想也跟上了，温晁都知道怕丢了岐山脸面，他也要顾及兰陵金氏脸面的。

两拔人到了码头，租了十几条船，朝河道远处划去，两岸都是垂柳，柳稍垂在水中，倒影对称相连，煞是好看。温晁刚开始还兴致勃勃，船才走了一会儿，竟渐渐晕起船来，脸色煞白，瘫在船上起不来，扶着船舷一边吐，一边骂，温情那个死丫头，死活不肯来，要是她在，扎一针就好了。骂着又想念起温情来，对温旭道：“都出来几天了，她不会把我忘了吧？”

奈何路是他选的，跪着也要走完，众人都没有提返航的事，温晁也不敢提。船慢慢向城外驶去，温旭和温逐流认真听着请的当地人讲着水鬼相关事宜。

越往城外，河道越来越静谧，河面也越来越宽，这条河通往前面一个湖泊，名叫碧灵湖。当地人说见过蓝家人用一种特制的网除水鬼，像捞鱼一样。他们没有网，船上的渔网是不行的，但乾坤袋中有几个缚仙网，奈何缚仙网又太小，温逐流便用船上的绳子把缚仙网结起来，制成一个比较大的网，然后用船拉着在湖中继续前行。

湖面越来越宽，船又小，一眼望不到边，对岐山温氏这些旱鸭子来说，简直是进了大海，他们的船就像一片树叶在大海里飘摇。岐山的修士又有几个晕起船来，趴在船边向水里呕吐。与之相反，兰陵金氏的门生倒是精神起来，金子勋立在船头，提着剑，专神贯注地盯着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