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温晁认命地接受了年后被安排去蓝氏听学的事实，就缠着温情一起去。听说蓝氏规矩极多，生活清苦，吃的都是草根树皮，人也无趣，特别是蓝家人一脸“我是仙门楷模，我是人间正道”的样子，他看了就牙疼。他在自家清淡会上见过蓝松年和蓝启仁，白衣抹额，浑似披麻带孝，哪里像岐山温氏的炎阳烈焰袍那么喜庆。

还有他们身上那种清冷的气质，凛凛不可侵犯，拒人于千里之外，浑身散发着月亮一样的光辉。温晁有感而发，当即作诗一首：“蓝家人他不是人，九天仙子下凡尘。正道楷模堪做贼，盗得月华披一身。”

温晁吟得抑扬顿挫、百转千回，引来“皇子党”一片叫好，温晁也得意洋洋，引以为文采巅峰。

任由温晁死缠烂打，温情就两个字：不去。虽说温情身上有与蓝家人相似的气质——不理人，他还是觉得温情好玩。蓝家人的“不理人”让他望而却步，温情的“不理人”让他兴趣盎然，越不理，他越要凑上去，她越凶，他越觉得可爱，若动起手来，更就有趣了，整个医舍鸡飞狗跳，盆翻锅打，反正最后温情那扫帚也落不到他身上，收拾烂摊子的不是他。若他去蓝氏听学了，温情不就清净了？不行，好兄弟就要同甘共苦。

温晁心里苦啊，他那哥哥温旭从小当成继承人培养，识得大体，是极听父亲话的，去了蓝家大抵也是一个好学生，说不定还帮着劝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此去蓝氏要一年时间，他的“皇子党”没一人去，如果温情再不去，他一定会憋疯，一定会。

其实温情也想去，可她才十二岁，还没到可以听学的年龄，但做为随从是可以去的，主要是放心不下她那病娇弟弟。她寄人篱下，怕麻烦别人，留在岐山又不放心。温晁求得都快跪下了，还是换来她一声冷漠决然的“不去”，最后温晁留下一句“可别想老子！”扬长而去。

过完年后，温旭温晁兄弟收拾行囊，带了几个随从护卫，滚去姑苏听学了。毕竟是两个嫡子，事关重大，温若寒派了温逐流一路同行。

云深山下的彩衣镇是一个水乡小镇，水路贯通，城中交织着密布的河网，河道两边种满垂柳。此时正是初春时节，柳枝新发，新蕊初绽，别有一番江南好风景。

江南女子也与岐山女子大为不同，姿态婀娜，弱柳扶风，一口“吴侬软语”软软绵绵，嗲得温晁浑身起鸡皮疙瘩。有人认出这是岐山温氏，都对他们避之不及，唯恐被看一眼，温晁也不在意，权当是温氏与日齐辉，他们怕亮瞎了眼睛。

温晁旁若无人，笑嘻嘻地去逗弄街道两旁卖花卖香包的女子，有时候拿起她们卖的小东西看一下，又无趣地扔回去，对温旭道：“旭哥，听说你喜欢江南女子这种类型？这回听学可顺便弄几个回去。”

温旭正色道：“不得胡说，你我兄弟此番是来听学的，若是让父亲知道你来姑苏厮混，定不饶你。”

温晁笑道：“我又不喜欢这种类型，我喜欢温情那种带劲儿的。”

温旭无语。“温情还小，你可别胡来。”

“再等几年呗，怎么也得及笄吧。”温晁漫不经心道。他也不懂什么叫专一或守身如玉，温氏子弟都没这个概念，他只是有一种朴素的贞操观念，觉得现在挺喜欢温情的，就不该跟别的女子有什么。

“我不喜欢，但你喜欢啊，听说满十六家里就要安排通房了，母亲给你安排了吗？也是，有你现在也享受不到啊，不如自己在姑苏找几个。”

温旭脸涨得通红，示意了一下身后寸步不离的温逐流，温晁嘻嘻一笑，两人便不说话了。

温逐流周身黑衣，身形高大，面容阴沉，像极了他们爹年轻时的样子（他们爹现在也很年轻）。温旭记忆犹深，在他六七岁前，每次父亲来看他们时就是这个样子，后来，某人回岐山后就变了。不过，据说温逐流与温钰堂姑成亲后也大有改观，但仅限于温钰面前，做正事时他一向很严肃，就如此时。

两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温逐流一眼，后者昂首站定，虽平视前方，焦点却落得很远。温晁本是看不起温逐流的，但现在怎么也算他们的姑父，再也不敢造次了。

天色将晚，到云深不知处还有二十多里山路，一行人便找了彩衣镇最豪华的客栈，一进门，就听说一位贵公子已经将整间客栈包了。

再贵能贵过温氏宗主嫡子？温晁立刻叫嚷起来：“哪个混蛋王八羔子包了？给老子滚出来，老子今天就要看看你有多贵，有我岐山温氏贵不？”

听到骂声，一群人举着剑冲了出来，穿着兰陵金氏的校服，温晁笑道：“呵呵，兰陵的人啊，叫你们主子赶紧收拾滚蛋，老子要住这间客栈。”

这群金氏门生面面相觑，其他人不动，有两个进去了。少时，一名额间点丹砂，神态高傲的少年匆匆出来，怒道：“你们岐山温氏这么不讲道理吗？什么阿猫阿狗都出来都这副模样？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兰陵金氏宗主亲侄子……”

话还没说完，温晁一拳头打在金子勋脸上，温旭忙拉住他。

金子勋怒极，一手捂住嘴角，一手往后一挥道：“给我打……”

金氏门生一涌而上，还未等温晁动手，只见一个黑影忽地闪上前来，凌空挥了一掌，掌风凛凛，金氏门生瞬间倒地。

“你你你……”金子勋指着温晁说不出话来。

温晁得意洋洋，手臂攀在温逐流肩上，“你们知道他是谁吗？化丹手温逐流！嘿嘿，我姑父！……”

温逐流看了温晁一眼，退开一步，温晁手臂扑了个空，歪了歪身子，嘿嘿笑了一声站正，“你知道老子是谁不？岐山温氏二公子，温晁。”他又一手搭在温旭肩上，“这位，岐山温氏嫡长子，未来温氏宗主。”

金子勋汗如雨下，用袖子擦着额头。不管是家族还是族中地位，他都比不过眼前这两位。他的父亲金光耀是前金氏宗主金煌的长子，却是庶子，而金光善虽为次子，却是嫡子，最终宗主之位还是传给了嫡子金光善。本来，他也有机会成为金氏宗主嫡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