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
愉快的愉快的又一年。
龙清鸢没有家长,因此在各位同学们绞尽脑汁伪造签名改装分数时,可以悠哉悠哉地高枕无忧。
阿兰星落,有一条很奇特的规定。
他们放假,和中国杰出义务教育规定相同——寒暑假(咳咳,瞎掰)。
圣诞节,不放假。
从阳历一月一日起,放到二月十五开学。
为此,冬日里的校园总是骤然空落起来,一样的盎然绿意,不一样的冷清氛围。
龙清鸢由于家里没人看,她也没心思回到邻人的冷眼里,每日为着柴米油盐酱醋茶四处奔波,还不如在学校里当个佛爷。
不过,这一年的寒假,她不再孤单了。
我们的温莎大少爷,由于本次期末考不幸全挂,没脸回家见爹娘,为此留校,美其名曰“陪陪某个没家回的小丫头”(咳咳请自动忽略这个很崩的温莎)。
这一年的大年初一,在一月二十三日。
除夕夜,许多留守阿兰星落岛的东方学生,自发组织了守岁活动,广场花台上歌舞升平,欢声雷动。
学园里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挂,人家写出了对联,贴在墙头。这座欧风古典的百年学园,被浓浓的东方韵味交叠……额,喜气诡异,不伦不类。
手巧的姑娘们包起了饺子,蒸起鲈鱼,闷起烧鸡,捏出精巧玲珑的四喜丸。力气大的男孩子打起了年糕,在广场上摆起连桌宴。
你觉得,龙清鸢在做什么?是不是在一边眼馋地等开饭?
……让许多人大跌眼镜的,其实,她会做饭。
毕竟龙秀丞和伊苏三百六十五天里得有一半在满世界跑,虽然他们约好了要好好陪着这个小女儿,但圣地.阿兰星落的探查刻不容缓,况且所谓工作狂绝不是轻易能改好的。
像这样的危险活动,往往归期不定,也不能总是给她留了钱,太麻烦也费时间,并且伊苏女士尝尝关注各地方“震惊!某高级餐馆后厨惊现地沟油”一类的快资讯,对于餐馆,并不信任。
于是她很早就教她做菜,一回生二回熟,从要垫个小板凳够灶台到如今风发意气的少女,她再手残也有两下子。
她兴致勃勃地投入到了热火朝天的露天临时灶台,结果一上桌第一口芝麻汤圆就吃到了某个冰硬的东西——所有人都说她故意的,可是苍天作证,她真没作弊。
深夜烟火齐鸣,瑰丽的花火留下一抹转旋即逝的妖娆倩影,旋即化为烟尘,如雨纷落。
龙清鸢同温莎一起,离开了喧闹的广场,在花园里密林间鹅卵石径上漫步。偌大一座学院,府邸阁台所用建材皆是古朴昂贵的大理石,这一座海岛的每一寸土地都凝炼着深重浓郁的历史韵味,每一个转角都足以媲美欧洲古典老电影里的镜头。
漫步其间,哪怕是龙清鸢这种毫无文艺气息的女孩,都情不自禁地被沉淀百年的厚重史学尘埃所沾染,不由自主地肃穆、沉默。
龙清鸢的手里,旋着一盏天灯。略有些粗陋的手工制品,支架有些歪扭,灯罩有些不均。
这是刚才,在广场上,一个小活动棚里,一个学长教大家扎的。大多数人都是当场写下祈愿,当场放飞了天去。一盏明黄的灯火辉煌在漫天繁盛的烟火里,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龙清鸢却没有。
她不知道,要写什么?
按理说,她改祈愿,让父母双亲早日归来,可今日,她并不想这么做。
她隐约有预感,她今天费劲艰辛扎破了手,不是为了这个。
是为了更高邈,更遥远,更深切的情怀。
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
她走到一处,顿足。
角落里一只小花坛上,密匝匝的叶海并未蔓延,依旧繁茂的妖冶玫瑰上投映着摇曳的幽深树影,其上,露出一小片明澈的天空。
皓月当空,月华若银辉洒,温莎一扭头,望见,那个女孩微微仰首,月光照耀着面容清冷如玉,那张常常嬉皮的脸上空灵而宁静,竟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历尽沧桑之宁静。温莎忽然发现,那个女孩不笑时,芳华容颜像是失去了灵魂,精致空洞如玩偶。
他想叫她,又不敢叫,怕惊破了这诡异悠沉的静默,这个沐浴在月华之下的精灵般的女孩便会如影破碎,碎裂成光华点点,溶入这凉凉水月里。
终于他还是开口了。
温莎.米勒……清鸢?
龙清鸢……啊?
她目光茫然恍恍。
龙清鸢……抱歉。
她一只手翻出火柴,点燃了灯芯。
然后放飞在夜空里。
既然不知道要写什么,那就不写吧。
心意到了,就好。
一盏黄澄澄的明灯孤泠飘荡在漆黑的夜幕中。这个晚上只有月,而无星。浮华烟火以尽凋零,原先浩荡成河的天灯也飘摇不见。无尽夜幕里,只有一盏明灯,漫无目的地嘌呤着,它被赋予的使命指向之人,早已无法接收。
龙清鸢……走罢。
温莎忙不迭地:
温莎.米勒好。
她送他一个笑脸,二人仿若平日,说说笑笑,渐行渐远。
只留下一双背影,在冷月下消弭。
那盏灯实在太过渺小,暖暖的光华,照不到了。
梅利伊布拉咪——呜——
一旁纠缠的树影里,闪出一个臃肿的身影。它踏着月色走来,来路寂寥,去处萧条。
这一盏灯是她亲手扎的,可惜永远寄不到你手中。
龙曜,龙曜,你后悔了么?
。
。
。
。
嘀嗒。
嘀嗒。
嘀嗒。
嘀嗒。
嘀嗒。
嘀嗒。
嘀嗒。
嘀嗒。
嘀嗒。
嘀嗒。
嘀嗒。
猫神大人,你哭了么?
帮帮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