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一课: 黑暗与光明

我是莫向晴，一个无所事事的地府编外人员，总是被塞很多狗粮和刀。

作为一个拥有阴阳眼的人，我与周边的阿飘们都有不成文协议-为了我美好的独居生活，阿飘不能飘进我的屋子里，要是有想找我帮忙带他们到哪儿去的，都不能突然出现，怪吓人的。所以休假的这天，我的世界终于能清静了。

平日里上班，逛街，下馆子，我眼中的环境永远比常人看到的要拥挤，还经常有不明飞行物。有一些不好好拾掇自己的飘飘们，还特别恐怖，满身血污，咦真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泡上一杯花茶，瘫在沙发上，翘着脚丫子，今日天气阴，宜读书~我决定翻看奶奶留给我的手记。

我的奶奶，巧了，她也有阴阳眼，而且她还能看出哪些人大限将至。据她所说"看那个人，头上一团黑云，到时候了。"我小时候不知道，会和她争论"那个伯伯头上没有黑云，是他后背趴着个人。"奶奶慈爱地笑笑，说:"你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而我则继续追问:"为什么我看不见啊？"奶奶说:"这奶奶也不知道了，不过小晴，你要记住，这是你和奶奶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的喔。也不要告诉那个伯伯他后面有人。知道吗？"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好多年过去了，小时候不懂的，现今都明白了。因为我和奶奶都是被视为不祥人的存在，我其实是孤儿，被奶奶捡到抚养。一直以来都只有我与奶奶相依为命，因为我们都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这种事情只能烂在肚子里，被人知道了就只有被抛弃被伤害的下场。

在奶奶的手记里记录着许多她和阿飘的故事，对人来说我们是怪异的，对鬼来说我们是特别的。奶奶说，与鬼相处有时比与人相处要简单。

手记里我最喜欢的一篇记录是这样的----

见到那两只鬼的时候，觉得特别面善，但总想不起在哪见过。两个鬼就在村口最大的那棵柠檬树下自行拜堂。青涩的柠檬香随着风飘散，两人羞涩地相视一笑，紧紧握着对方的手。

"礼成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夫。"

"好，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阻拦我们了。"

他们如是说道。

"我想再去看看村里的孩子们。"

"我们一起。"

"哥哥，哥哥!你们来陪我们玩啦！"小向晴兴奋地向两个哥哥招手。

听到向晴的话终于想起是在哪见过他们了，前段时间有一群大学生来做志愿者。教孩子们读书写字，与其说是志愿者协会他们更像来做客的。其中这两个人最为不同。村里环境不是很好，同行的人都很嫌弃，唯独他们倆高兴得像是来度假一样。

两人经常同出同进，勾肩搭背的，一个总大喇喇地说"都是兄弟嘛"，另一个则略显嫌弃地看着他，但也不反对他。他们笑起来都痞痞的，恰好名字里都有个艺字，艺蒲和泓艺。

倆个人，不，应该是一对新婚夫夫特别吃惊地看着向晴，"你，你能看到我们?"

"为什么看不到哥哥们呀？"向晴挠挠脑袋，不解地问。又扭头问身旁的小伙伴们"你们看不到蒲哥哥和泓哥哥吗？"

身边的小孩们哄堂大笑:"哈哈哈！莫向晴又在'发疯'了，哪里有什么哥哥啊！"

"你们怎么能这么说!"泓艺握紧了拳头，对着这群孩子大喊，可是没有一个人理他。小向晴的眼圈渐渐红起来，很坚强地没让眼泪流出来:"你们看不到的不代表不存在。"

艺蒲一手拉着泓艺，一手牵着小向晴走开了。向晴挺起腰杆说:"蒲哥哥，泓哥哥，你们别害怕，我奶奶很厉害的，她一定能看见你们的!"两鬼哭笑不得，既心疼她被欺负，又被她的天真单纯感动。向晴一路叽叽喳喳地话说个不停，总以为奶奶不会看出她的红眼圈。但奶奶是谁啊，能辨人鬼又岂会不知她受的委屈呢:"唉，向晴你先回房间睡觉去吧，我和你这两个哥哥说说话。"

"看吧！哥哥，我都说奶奶能看见你们的!不过我现在有点累喔，不能陪你们玩了，等我睡醒了咱们再玩哈!"向晴打着哈欠回房了。

一人两鬼忽然陷入沉默。是艺蒲打破了静谧:"奶奶，我们。。。"

"不用那么紧张，老人家我什么没见过。哈哈，新婚快乐！"

"奶奶，"泓艺听到'新婚快乐'四个字眼里瞬时充满了泪，握着艺蒲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谢谢，奶奶!"艺蒲郑重地说道。没想到收获的第一份祝福是来自近乎陌生人的奶奶，而自己的家人们则。。。

"不容易啊不容易。你们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我们，"泓艺欲言又止。

"算了，多说无益。你们有打算吗？"

"打算?"泓艺和艺蒲倆脸茫然。

"你们若要留在阳间，早晚会被阳气吞噬而亡;要想投胎转世就得入地府。。。"

"奶奶，要投胎是不是就得喝孟婆汤?喝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艺蒲急匆匆地说，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不，不要!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不想和阿蒲分开。"泓艺也泪眼汪汪的。

"既如此，你们自己思量吧。但你们死亡后最多只能停留三个月，这之后就看造化了。"

"三个月，三个月也很好。"泓艺眉眼弯弯地看着艺蒲。"嗯，三个月就很好了。"艺蒲也这样说道。

小向晴醒来后与艺蒲和泓艺玩了一会儿就觉得人特别疲倦了。小孩子底太虚，不能长时间艺蒲和泓艺这样的鬼魂接触。他们就这样离开了，不知去了哪个地方"新婚旅游"。其实去哪都好，他们之间已经没有障碍了。

又一年，那些大学生又回来了，多了很多新面孔，而老面孔里则少了艺蒲和泓艺。通过他们的说辞，大概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艺蒲和泓艺是在高中时候认识的，青春年少，个性张扬，谁也看不惯谁。偏生两人都是有点痞子气的少年，正当大家以为他们都要约架了，他们却握手称兄了。其实颇有不打不相识的意味。后来考上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同一个宿舍。日夜相对，惺惺相惜的兄弟情逐渐变味了。勾肩搭背，逐渐发展成勾勾小手摸摸腰。本来大家都没发现，毕竟两人本来相处模式就这样。但不巧，泓艺的父母发现了他们之间的猫腻。

泓艺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要爱的果敢，他要挣得父母的同意。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他被捆进了医院，受着非人的对待。吃药，催眠，电击治疗。他不屈服，不妥协，不放弃换来的是更极端的"治疗手段"。

事情闹大了，艺蒲去求泓艺的父母将泓艺接出来，他保证两人会断得干干净净。他退学了，找了份工作，过上了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但只要能让泓艺从那个医院出来，艺蒲咬紧牙关硬撑着，他以为他们还有来日方长。艺蒲也不敢回家，他怕自己一回去就被扣在家里，再也见不到泓艺。他一直在等，等泓艺从医院出来，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看一眼确认他平安就好。他知道他们在走一条独木桥，前方是黑暗，短暂的分离他可以忍受。

那间医院本就不正规，砸在里面的生命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很不幸，泓艺成为了那五十分之一。

最终艺蒲等到的是泓艺的骨灰盒，他只敢远远的看着泓艺的墓碑，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他才敢现身。"对不起，对不起。。。。。。"

自此所有人都失去与艺蒲的联系，有人说他去流浪了;有人说他回家乡发展了;有人说他跟着泓艺去了。众说纷纭，有人说对了，艺蒲和泓艺在一起了，很快活，没有现世人的阻挠，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喊，没有眼泪没有批判。阳光是他们爱情的见证者;风为他们的爱情鼓掌;月光为他们点缀爱情。

晴空下，星空下，他们都是自由的!

"奶奶，为什么他们说蒲哥哥和泓哥哥是奇怪的人啊？"

"小晴，他们不奇怪。你要记住，女孩子有追求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利，男孩子也有。女孩子喜欢女孩子;男孩子喜欢男孩子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你永远都不应该用这些事去评判一个人是好是坏。小晴也有选择的权利。"

"而且我们都是奇怪的人，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难道我们是怪物吗？其他人也有许许多多小秘密，世人皆奇怪，不要随便骂人。"

"嗯我知道了，奶奶。"向晴懵懵懂懂，半知半解的。

"慢慢你就明白了，只要记住，不可以因为一个人的取向就攻击对方，这是很幼稚愚蠢的行为。"

这篇记录到这里就结束了，我揉揉酸涩的眼睛。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

。。。。。。

那是第一次奶奶为我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也是第一次讲那么长的道理。我一直记在心上，努力不做一个幼稚愚蠢的人，努力隐藏自己的秘密不做常人眼中的怪人。我自问做不到奶奶那么阔达，常人那种无法理解、震惊、嫌弃、畏惧的眼神与行为让我不能释怀。尽管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尽管我已经强大起来了，但我却不能像以前那样大方安慰自己，告诉他们"你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嗯嘛不管怎样，重温一次艺哥哥和艺哥哥的故事心中总是百感交集。我虽见过世间的黑暗，但依旧向往温暖与善良。

往花茶里加两片柠檬，酸酸甜甜的味道，是爱情吧。是羡慕吧?我好似闻到了那棵柠檬树散发出的香气，依稀记得，泓艺哥哥喜欢摘柠檬吃，还说很甜，递给艺蒲哥哥吃。而艺蒲哥哥总会皱眉把柠檬塞回泓艺哥哥嘴里，说着酸死了。看到他撇嘴，只得跟着吃一口柠檬，五官都像要被酸掉一样。两人分食一个柠檬都是幸福的模样。这就是单纯的欢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