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澄澄坐在车里,有点不习惯。
日本的车都是右驾,和国内的相反。李渔手掌蹭着方向盘,一手撑着副驾靠背,回头瞧了眼路况。黄澄澄想,李渔这么帅的人开出租肯定能赚大钱,她飞快地瞟了他一眼。
“安全带系好。”
“我系好了啊。”
“你把安全扣插到我的里面了。”
“哦,天太黑了,我没注意。”
李渔没拆穿她。
凌晨日本街道上没什么车,他开的不慢。窗外的灯光化成一条线,映着玻璃上几颗雨滴微微发光。
黄澄澄有点困了,迷迷糊糊好像有人在和她讲话,她勒令讲话的人安静,挥手中似乎还打到了什么,不过在此之后的确没了声音。
那种恍惚的睡眠很可怕,现实和梦境交错混杂,前尘往事巨细靡匪。黄澄澄有点分不清了,她好像看到一大片云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她笑笑看着前面的人,人生离合,亦复如斯。
那人却头也不回,“黄澄澄,你干嘛。”
是穿着校服的李渔。
周三晚上集体补课,黄澄澄缠着李渔问了几道题,可把她高兴坏了,李渔今天跟她讲的话至少超过上周总和。
是个好兆头。
她乘胜追击:“李渔小同学,我晚上能打电话问你题吗?”
“网上作业还写不完呢,明天学校再说吧。”
“那万一我有不会的呢?”
“那就早自习再说。”
黄澄澄伸手拉住他,“你一直都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躲着我”
李渔甩开她的手,盯着她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
“我不知道。”
“你知道我喜欢…”
“我知道!”
黄澄澄笑了,歪头看他,眼睛里有那晚的星星。
他扭头向前走,“这么晚了,赶紧回家吧。”
“你不是不知道吗,那我就让你知道知道。”
“我喜欢你。”黄澄澄轻轻地说,嘴角的酒窝浅浅的。
李渔没看她,装作没听见,向前走去。
黄澄澄把一颗糖悄悄放进李渔的书包侧兜,看他走远。那感觉,像极了调戏村口清纯小妞。
黄澄澄在路灯下转了个圈。对准李渔,做了个瞄准的手势,那一瞬间,黄澄澄觉得李渔就像是一条小鱼,可爱,敏感还易受到…惊吓。
黄澄澄那会喜欢上李渔,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但没想到,喜欢李渔是很长很长时间的事儿。
黄澄澄的心动瞬间比李渔能猜到的要早很多。因为她和李渔第一次见面,不是高一刚开学,是初三,特长生考试。
那时候她躲在考场后门,从门后的玻璃望进去,就看到李渔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一场英语演讲竞赛,黄澄澄什么都听不见,但李渔站的位置,有光倾落,暖暖的。
控场老师看到趴在门后的黄澄澄,开门去哄。黄澄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我一紧张把后半段给忘了,刚刚背的是另外一篇英语散文,不是我自己写的作文,对不起。”
坦荡,黄澄澄想到一个形容词。
后来,上了高中,黄澄澄死皮赖脸地和李渔做了三年前后桌。每天看着李渔的后脑勺,黄澄澄开心的要命,好像李渔的脑袋是颗糖,她就差上去舔舔了。
唯一一次正正经经坐在李渔旁边,还是数学周考。
那时校领导承诺,考试分够高的班,就能参加中秋晚会。任何一个文艺活动对于高三生来说都糜之珍贵,大家为了这块肥肉,磨刀霍霍向周考……
班长花彪提出了“八卦阵”作弊。这种坐法,保证每个人都能抄到李渔的卷子。黄澄澄专门挑了李渔右边的位子,喜滋滋的。
结果,按这种方法全班同学都抄到了,唯独黄澄澄像个bug,什么也没看见。
那年她17岁,第一次感受到,人生险恶。
不过后来这事还是被班主任孔小军发现了。毕竟他判卷子时就感觉自己像台印刷机,同样的分数,同样的错题。黄澄澄的卷子对他来说,就像是一瓶莎普爱思滴眼液,让他眼前一亮,而且还过分“便宜”。
黄澄澄理所应当地出现在了孔小军办公室。
“57分,这次怎么考的这么差啊。”
沉默了一会,黄澄澄说,“我没复习。”
“我看你是没抄着吧。”
“我还纳闷呢,班里这次平均分这么高。这次考试感觉只有李渔参加了,其他人的卷子都跟复印的一样,结果唯独到你这,复印机坏了。”
黄澄澄抬头看他。
“说说吧,怎么回事。不说的话,我把你家长叫来,跟他们讲你这次拉低了班里的平均分。”
黄澄澄是真觉得委屈,明明她就坐在李渔身边,却什么也没抄着。她不信是八卦阵的安排,明摆着是李渔故意的。
“本来都说好的,花彪说搞什么八卦阵作弊,结果李渔他…”
黄澄澄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掉在办公桌上,孔小军抬头看了眼她,摇摇头。
“李渔他给杨夕抄都不给我抄!”杨夕,李渔的青梅竹马,也是他默默喜欢的人。
黄澄澄用最后一点力气说完之后,震耳欲聋的哭声回荡在整个办公室。
“你难过的点在这儿啊!”
“昂……”黄澄澄委屈得都变了音,有点像旧门被打开的声音。
孔小军用颤抖的手指着她,“你完了你。”
后来因为“告密风波”周考成绩不做数,黄澄澄也在小本本上记了李渔一笔,她打算等追到李渔了摆他一道。
不过中秋晚会还是顺利举行了,应该还算顺利。除了黄澄澄因为一颗螺丝扭伤了腿,而且这事还和李渔有关。
李渔正在后台修表演道具,黄澄澄穿着芭蕾舞服走过来,头上还有两片羽毛。
“李渔。”
李渔抬头,第一次看见穿舞服的黄澄澄,有点不一样。
“你会来看我跳舞吗?”
“不会。”
李渔是真的没时间,但话说出口,显得有点刻意。
“那你总该祝我演出成功吧!”
“祝你演出成功。”
李渔蹲下身继续修道具,他刚刚从椅子上撤下来一个螺丝,应该还匹配。
黄澄澄也不在意,穿着演出服瞎晃。
“哎呦!”
李渔一抬头就看见黄澄澄跪在地上,旁边倒着那个被卸了螺丝的椅子。
“黄澄澄,你没事吧!”
“我腿动不了…”
之后,据后台的工作人员说,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生,背着一团棉花跑出去了。
这会的棉花只觉得李渔在跑,颠的她有点难受。黄澄澄默默祈祷,希望李渔不会因为她太重丢下她,让她蹦着去医院。
“还有多久到医院?”
“马上。”李渔喘气有点粗了。
“你会喜欢我吗?”
“都这个时候了,你能不能别说这个了!”
黄澄澄趴在李渔背上疼的笑了。
其实黄澄澄这个扭伤住两天院就好了,可她偏偏赖着待了七天。因为病号餐是李渔亲手做的饭。想到他每天早起给她做午饭,她就更加坚定自己腿,不能好。
李渔进来给她送饭的时候,看见黄澄澄正在给病友们劈叉。她的腿直的,都能直接装进铅笔盒里当把尺子。
“她能不能出院,就看你了。”护士拍了拍李渔,扭头出门了。
黄澄澄被抓了包,立马躺回了床上,抿着嘴,可怜兮兮地望着李渔。
“疼~”
她很满意自己的表现,把林黛玉的柔弱娇俏展现的淋漓尽致,除了…有点假。
李渔瞪着她,嘴角下拉。黄澄澄没在意,权当他害羞了。
“琵琶腿儿!吃哪补哪。”
“最后一顿啊。”李渔看她那发光的眼睛,表情柔和了好多。
“我妈今天接我出院,你要不要来?诶你别怕啊,我跟我妈说是我自己摔得,没提你半个字。”
“我每天给你送饭,就是为了能弥补之前让你受伤的过失,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可是今天晚上,还是算了吧。”
黄澄澄嚼着饭,叹了口气,“没事儿,铁氧化呢,虽然慢,那也是化学反应。”
李渔没听懂,盯着她看。
“只要有我这点空气环绕在你身边,早晚变成氧化铁。”
黄澄澄把勺子放进饭盒里,看着李渔笑,伸出手,“扶我起来。”
李渔撇过头,拒绝了。
黄澄澄的脸立马拉下来了,“我现在行动不方便嘛。”
“……”
“我好歹是个病号嘛,你扶一下!”黄澄澄露出讨好的笑容。
略带撒娇是语气,李渔想,黄澄澄变脸比翻书还快啊。
他刚伸出手,黄澄澄立马就握住了,“万一再燃烧一把,变成四氧化三铁也不是没可能啊!”
“记得把饭盒洗完还我。”
李渔拿起书包扭头走了。
“唉……”黄澄澄仰头一叹,随手拿起饭盒里的鸡腿狠狠地咬下去,再狠狠地一撕,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一个还不够呢!”还挺香,黄澄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