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柒

开春的时候，顾家在南京办了一场订婚宴，当日南京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全都拿了帖子前去赴宴，给足了顾家脸面。

只是席间众人不免窃窃私语，议论的自然是这顾家准儿媳到底是哪家的千金，能得眼高于顶的顾公子青睐，可这消息转了一圈，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竟然还有人说这儿媳妇是个小门小户的，不知来路。

众人纷纷撇嘴摆手，这顾家的门槛，岂是小门小户的姑娘能跨进去的？

楼上坐着的张学宁实在无聊，便抓了把瓜子，叫小梅时时给她传达一些楼下正聊的火热的八卦，听闻这些人纷纷不信她这小门小户的身份，她不免猜测顾清明这人以前是有多眼高于顶，也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姑娘的真心。

楼下的顾清明全然不知张学宁已然开始编排起了自己，他还在人群里穿梭敬酒，只等着时候到了，领着张学宁一同见这些不得不打交道的人。

因着风气日新，所以这订婚宴也是随了外国样式，但有些礼仪是传承了千百年的，自然不可废弃。如此，订婚宴上顾家下了聘书，过了聘礼，张学宁也给顾家的长辈奉了甜茶，收红包收到手软。

礼成之后便是不可避免的被领着去见各位亲朋好友。顾家声名在外，交好的人家不少，想要攀关系的也不少，以至于等到散席的时候，张学宁已经喝的有些晕晕乎乎的，更要命的是腿酸的走不动路。

顾清明揽了她，见她脸色已是明显的红，便跟陈绾交代一声就带着张学宁回了家，留下老夫妻去应对那些还没走干净的宾客。

回到家便直奔楼上，张学宁躺在温软的床上，噘着嘴说自己酒量变差了。

顾清明听了直皱眉，“还想要多好的酒量？”

张学宁听出这人口气不好，深知再聊下去指不定出什么事，所以乖乖的闭嘴不言。

她在床上斜躺着，顾清明看她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也是心疼，他坐在床边，撩起她的长裙露出白皙的小腿，温热的手贴心的给她按着腿。

张学宁坐起来，头搭在他肩膀上，“好累。”

顾清明劝她，“还有一场结婚呢，你再忍忍。”

张学宁觉得好笑，明明人家订婚结婚都是天大的喜事，到了他们俩这就变成了让人不耐烦的事。

主要是他们结婚结了好几次，着实没什么好新鲜的，老夫老妻了，对这些仪式什么的便都不怎么注重了。

四下安静，顾清明捏腿捏的十分舒服，叫张学宁趴在他肩膀上昏昏欲睡，顾清明听着她愈渐绵长的呼吸，立马把人抱起来进了浴室，伺候着他的小祖宗洗完了再睡。

只是张学宁从浴室出来之后便醒了盹，她窝在被子里，脑子里不知怎么就想起来她坐在楼上嗑瓜子的时候，编排顾清明糟蹋小姑娘真心的事。

是以，顾清明从浴室出来之后，就见本来该睡觉的小女人趴在被子里瞅着他，时不时的还露出些难以言喻的表情，顾清明被盯得心里发毛，走过去捂住她探究的眼睛，“你又胡思乱想什么了？盯得我心里发毛。”

张学宁拨开他的手，还是直勾勾的盯着他，“没做亏心事，你心虚什么？”

顾清明仔细的想了想，“我确实是没做亏心事，但是我对着你总是心里没底，”他凑过去吻在她唇畔，“我可怕你离开我。”

张学宁被腻的心都抽了一下，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现在怎么学的油嘴滑舌的？”

顾清明钻进被子里搂着她的腰，说的理所当然，“我哄我自己媳妇高兴，怎么了？”

张学宁背过身不搭理他，“还不知道是跟哪学的，说不准已经在多少个小姑娘身上试过了。”

顾清明没接话，张学宁等了半晌听不见回应，忍不住转过身来看他，却见这人正闭着眼睛睡得安稳。

张学宁的小脾气又冒了芽，不由的伸出手指头戳他脸，“你别睡，你是不是糟蹋了好些小姑娘的真心？”

顾清明依旧不睁眼，握住她作怪的手塞进怀里搂着，“上辈子糟蹋了你的真心，这辈子哪里敢再欠情债，我可是清清白白的等着你，不像某些人，差点就移情别恋了。”

虽然移情别恋这词用的过于夸张，但在郭兴中这件事上，张学宁也多多少少有那么些个心虚，只好装听不见，“我困了，睡吧。”

“哼。”顾清明伸手关了床头灯，显然不满意她这遮遮掩掩的态度。

小心眼。张学宁如是想。

——

订婚宴之后，未婚夫妻便回了上海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订婚宴的时候陈谅为防陈绾唠叨，硬是给自己弄了个伤寒发热，顺理成章的不回南京，所以张学宁还是在办公室里给他老人家敬了茶，收了陈谅出手阔绰的红包。

顾清明掂了掂红包的分量，不由得挑眉，“您可别贪赃枉法，我这政治部部长可是刚正不阿，可不会徇私枉法。”

陈谅笑的从容，“学宁啊，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这婚订了也是能取消的，我可记得他打小就招蜂引蝶的，实在不让人放心。”

顾清明把红包塞进口袋里，“舅舅两袖清风，造福上海。”

张学宁不言不语，只默默喝着手里的端着的茶，安心的当个看客。

春日里暖风渐起，草长莺飞，张学宁自打升任处长之职之后便清闲了许多，大部分事情都可以交给手下人去做，由此便空出了许多时间，极大的方便了顾清明来找她吃饭喝茶说闲话。

张学宁无奈的瞧着他，“又不是见不到，你怎么非得上班时候来？”

顾清明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给她剥瓜子，“与其在政治部跟季休相对无言，我还不如来瞧着你，至少我还高兴。”

张学宁突发奇想，“天天瞧着，你不腻吗？”

顾清明瞬间抬头盯着她，“你腻歪了？”

张学宁:“嗯……我没有。”

好似有人作伴之后，日子便走的格外快。在顾清明天天陪着张学宁上班下班过日子之时，转眼间便到了夏日。

张学宁向来畏寒，所以夏日里反倒气色好了些，顾清明也因着给她调理身体，托陈绾给他找了许多适合她的补品，天天这么盯着她吃。张学宁每次都埋怨他小题大做，可这人岿然不动，任凭她怎么撒娇耍赖，该吃的还是一顿都不少，以至于张学宁时常觉得自己吃的犯恶心。

这几天市政府里有被举报贪赃枉法的，职位不高，贪的钱不少，竟是还背了几条人命，向来两袖清风，造福上海的陈市长一得到消息就气的七窍生烟，严令政治部顾部长带人严查贪赃枉法之人，一经查实严惩不贷。顾部长当即领命，带着手底下的人兢兢业业的查案去了。

以至于张学宁这两天十分清闲的不用被顾清明盯着喝补品。

顾清明倒是天天都打电话嘱咐，奈何人在政府管不到她，张学宁往往都是满口应下，然后背着小梅拿那些鬼东西浇了花，以至于小梅十分疑惑，明明是夏日，家里的花怎么接连枯了两三盆，甚至担忧这是不是什么不吉利的预兆。

张学宁听了之后，严肃的教育忐忑不安的小姑娘，“鬼神之说不可信。”

因着这是陈谅嘱咐的事，顾清明也不敢含糊，所以认命的在政府办案，一个星期里也就回来住了两三个晚上，听闻小梅说家里的花都枯了的奇闻怪事，便知道是张学宁搞的鬼。

顾清明板着一张脸问她，“你不是说你都喝了吗？喝到花盆里了？”

张学宁顺嘴胡诌，“我瞧着那花长得不好，就想着给它也补补。”

“那些花是招你惹你了？都让你给补死了。”

张学宁没话说，她确实是造孽毁了好几盆花。

瞒不过去也就懒得瞒，张学宁直接破罐子破摔，“我喝的头晕犯恶心，不想喝了。”

顾清明气的不行，只是还来不及骂她不听话，季休便来了电话叫他立刻回去，顾清明没好气的捏了捏她的脸，嘱咐了两句便匆匆走了。

张学宁目送他出门，然后开开心心的上床睡觉。

因着案子重大，顾清明平日里也没时间来通信处找她，张学宁又过上了自己一个人上班下班的日子，原本她还念着顾清明陪她倒不至于无聊，可最近时常犯恶心，张学宁便怪他叫她吃那些鬼东西，所以不仅不想着他，还多了几分的嫌弃。

张学宁瞅了瞅一边摆着的表，想着踩点下班，紧着时间回去躺一躺，不然她非得挺不住晕倒不可。

她心里不住的后悔，昨天她良心发现，不忍心再糟蹋那些花，便喝了那补品，结果今天这一整天都觉得浑身难受，脑子也是迷迷糊糊的犯晕，让她怀疑顾清明到底给她找的是补品，还是什么慢性毒药。

回到家里，张学宁交代小梅别来打搅她，径直上楼回了房间，连衣服都没换，躺在床上便睡了过去，一直睡到夜里十点，这才转了转眼睛醒了过来。

房间里没开灯，只听得从半开的窗子传进来的阵阵蛙声，张学宁睡得有点回不过神，呆呆的躺在床上看着模糊不清的天花板发愣。

身上还是笔挺的制服，躺了一会儿张学宁便觉得这衣服紧的她有点躺不住，她摇晃着坐起身，想着下床去换睡衣，结果却在下床的时候被腰间系着的皮带卡扣给硌了一下。

张学宁坐在床边眯了眯眼，好似突然之间福至心灵:或许这几天的种种反常，不是因为顾清明的补品，而是因为，她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