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来的时候，顾清明窝在书房的椅子里睡的正深。
小梅招呼宋南在客厅里坐，然后上楼来敲书房的门。敲了半天没人应，小梅拧开门探了个头进去，瞧着顾清明睡着了就轻手轻脚的进去叫他。
顾清明被小梅叫醒，迷迷糊糊的睁眼看她。
“怎么了？”
小梅道:“先生，宋南少爷来了，说是找您有事。”
顾清明捏了捏鼻梁，“你请他来书房谈吧。”
宋南进书房的时候顾清明还有些迷糊，宋南笑的不怀好意，“你昨天晚上去哪潇洒了？竟累的在书房就睡着了。”
顾清明不理他的揶揄，“说正事。”
宋南坐在沙发上，“正事？找你非得有正事吗？”
“没有正事你来找我干什么？”
“那我妹的事算不算正事？”
顾清明抬眼看他，宋南双腿交叠坐在沙发里，脸上尽是笑意，可顾清明知道，他今天就是为了宋懿的“正事”来的。
“不算。”顾清明拒绝交谈宋懿。
宋南还是笑着，一派温文尔雅，“你有些过分了。”
顾清明极为冷淡，“宋南，我们是在合作，你愿意跟我一起扳倒郭世远是因为利益，不是因为你妹妹喜欢我。”
宋南笑出了声，“顾清明，你可真适合做个商人。”他顿了顿，“如果我说我是因为我妹妹呢？”
“那算我找错了人，这桩生意就此作罢。”
顾清明从椅子里坐直了身子，冷眼看着宋南，他顾清明从来都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人，宋南想借着宋懿拉拢拿捏他，那还真是打错了算盘。
“顾先生公私分明，真是个很好的生意伙伴。”宋南笑开，顾清明知道这事算是翻篇了，以后也不会再提。
宋南是商人，当初顾清明选中他就是因为知道宋南看中利益以及他身上锤炼出来的果决。顾清明知道，宋懿和郭世远比起来，宋南更在乎扳倒郭世远他能全盘接手郭家在上海的势力。
至于宋懿，只能排在第二。
“只是我很好奇，顾先生初来上海不久，既和郭家没什么过节也不贪图郭家在上海的势力，那你是为什么非要置郭家于死地？”
顾清明摆着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我想要什么，想来和宋少爷也没什么关系。”
宋南挑挑眉，他确实是没想到顾清明可以这么傲，也没想到这个人可以傲的理所当然。他瞧了瞧顾清明那张狗脸，心里想着宋懿也是瞎了眼才会为了这么个冰块要死要活的。
他的直觉告诉他顾清明没有心，只要对着宋懿，顾清明就永远都没有心。
宋南歇了拿捏顾清明的心思，他收了脸上违心的笑，老老实实的谈正事，“郭世远这两天病得厉害，想来是郭兴中的死还有货船被扣押对他打击不小。只是我听说他最近一直派人来往南京，倒像是在调查些什么。”
他抬头看看重新窝进椅子里的顾清明，“是不是在调查你呢？”
顾清明不以为意，“走私烟土和重型军火的罪名给他扣实了他就翻不了身。就算去南京打听我也是于事无补，再说我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打听就能打听的。”
宋南听着这话忍不住撇嘴，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派人去南京打听了一圈也就知道顾清明是个高官的儿子，但是这也是道听途说，至于是谁的儿子，他还真没打听出来。
宋南疑惑不解，“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高官儿子这件事，是不是你伪造的？”
但是这样说也不对，如果是假的，当初郭兴中巴巴的办那么大一场干什么？
顾清明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郭兴中也是道听途说，他办那场宴会本来也不是因为我，至于我是不是高官的儿子……”顾清明扯了扯嘴角，“我说我不是，你信吗？”
宋南:“……”
他还真不敢信，不说别的，就冲顾清明那个狂劲，他怎么也不能相信顾清明就是个普通的平民百姓。
“没事就走吧，我不留你吃饭。”顾清明闭上了眼，准备再眯一会儿。
宋南:“……”
得，算他不如顾清明狂。
宋南走了之后顾清明却是没了睡意，宋懿天天追着他的样子让他想起来上辈子他也是整日被莺莺燕燕的围绕着，然后这群莺莺燕燕又因为他的恩宠明争暗斗，唯独如懿，没有嫉妒，没有争斗，坦然接受他的三妻四妾。
其实如今想来，她也是吃心的，但是她从来没有让他困扰过。
他不禁想起来上辈子他俩在御书房的时候，她跟他说如果一个男子只能有一个妻子呢？如果两个人不愿在一起了，女子也可以求去呢？
然后上辈子她求去，他没能拦住，这辈子他想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却不答应了。
顾清明觉得眼睛发酸，怎么办啊，他该怎么办啊？
————
顾清明的到来和离开并没有过多的困扰张学宁。他好与不好仿佛过了这一个星期后就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再说他不日就要回南京，他们迟早要分离的。而且他身边有宋懿，怎么都不会太坏。
张学宁提着包按时下班。
她住在南华饭店第三天就被郭世远发现了。只是她每天车接车送的，跟着的人也不敢贸然出手，只能每天在南华门口盯着。
不过她昨天发现，盯着她的人好像不见了。
可张学宁不敢大意，依旧乘车上下班。
汪处长拨给她的司机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人，可他虽然看着稚嫩，却是有着超出年龄的沉稳。
张学宁觉得自己够不爱说话了，没想到他是个更不爱说话的，是那种一眼望过去就觉得他不爱说话的人。
然后张学宁就在每天无比沉默的车程里逐渐忽略了司机，把他当成了空气。
车子停在南华门口，张学宁带着墨镜下车，她下意识的环顾四周，然后不期然发现了两个可疑的人。
她直觉认为那是郭家的人，可张学宁皱了皱眉，她发现这两个人又不是前几天那两个了。
她没过多停留，转过头状似无意的往饭店里走，司机看着张学宁进了门才上车离去。
张学宁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脑子里思索着她这些天见过的跟踪她的人，然后她猛然发现他们基本两天就要换一波。
她有些疑惑，按道理来讲跟踪这种事应该不会换人，如果换人的话线索容易断，可这七天以来，郭家的人已经换了三拨了。
张学宁觉得郭家可能出事了。
可她现在也不能去查，一是怕惊动郭家，二是她也不想动用那些人脉，她属实讨厌欠人情。
所以思来想去，只能按兵不动。
理清思绪，张学宁往沙发里一倒，东倒西歪的摊着，她懒懒的伸过手拿起一边的话筒，想了一遍也不知道要吃点什么，索性只点了一瓶红酒。
她最近神经高度紧张，所以在所难免的出现了失眠的状况，以至于她点的酒从一杯涨到了一瓶。
放下电话张学宁便去换了舒适的睡衣，换完之后她一边系着浴袍上的带子一边从卧室里走出来。
刚想在沙发上坐下，门铃声便响了起来，张学宁以为是侍者过来送酒，打开门才看见外面不仅有端了晚餐和酒的侍者，还有仿佛阴魂不散的季休。
季休眼尖的发现张学宁看他的时候面色不善，所以非常识相的把手里的信封放到侍者的托盘里，然后转身走人。
张学宁没心情应付他，自是没开口留人。
解决了季休就还剩眼前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晚饭，张学宁伸手拿过季休放下的信封，然后开口道:“你好，我没有叫餐，你是不是送错了？”
“是学宁小姐吧？”男侍者口气温和。
张学宁点点头。
“那这就是您的，有人帮您点餐了，吩咐我们每天准时送过来。”
张学宁捕捉到重要信息，“每天？”
男侍者点头，“对，每天。”
张学宁了然。
伸手接过托盘，张学宁礼貌道谢而后关了门。她把托盘放到茶几上，盯着上面精致的晚餐若有所思。
旁边摆着的是季休送来的信封，红色的信封有些扎眼，张学宁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这有可能是顾清明和宋懿的结婚请柬。
当然，她深知顾清明还不至于混蛋到给她发结婚请柬，所以这个没头没脑的想法刚冒芽就被张学宁否定了。
她拿起信封，面无表情的拆开看，里面放着的确实是请柬，只不过是顾清明送别晚会的请柬。
浮夸。张学宁如是想。
独独给张学宁送了请柬的陈谅死都想不到他精心挑选的信封被未来的外甥媳妇儿打上了浮夸二字。顾清明也是没想到他的亲舅舅在背后为了他的终身幸福万般努力，就差出点损招让他俩生米煮成熟饭了。
分隔两地的两人对陈谅的所作所为一概不知，但却是不约而同的想着彼此。
没吃晚饭的顾清明在想张学宁没有心，张学宁不是人。
有晚饭但摆着不吃的张学宁想着不知道顾清明除了帮她叫餐以外还做了什么。
张学宁拿掉酒瓶上的木塞，倒了杯酒慢慢喝着，四下安静，她的心却是不平静，她总觉得有些东西不受她控制了，比如顾清明做的事情，再比如，她清晰的感觉到心里的某些东西正在慢慢坍塌。
这种不受控制让她觉得手足无措，前路迷茫也总是让人觉得恐慌。她开始大口的喝酒，想稳定有些慌张的情绪。
电话铃响的时候，张学宁正灌完第三杯酒。
酒喝的太快让她气息不稳，她伸手拿过电话，有些急促的喘着气，“喂？”
电话那端是无声的沉默。
张学宁听着那缓慢的呼吸渐渐也平复了自己的气息。气息平稳脑子也开始回神，她知道，打电话的人是顾清明。
“顾清明。”张学宁有些耐不住这沉默，先开了口，“没事我就挂了。”
顾清明没接话，张学宁等了一会儿就打算挂断，话筒刚刚从耳朵旁边移开，顾清明就开了口。
他嗓音低沉，一听就知道吸了不少的烟，“我不信你不爱我。”
话音刚落，张学宁就红了眼圈。
他重复，“青樱，如懿，张学宁，我不信你不爱我。”
“时间长了……就会死心的。你也一样。”张学宁有些庆幸是在打电话，他只能听见声音看不见她不受控制抿起来的嘴巴和接连掉落的眼泪。
可嗓子里压不下去的哭腔却真真切切的通过话筒直达耳膜，顾清明听见张学宁嗓音颤抖，张学宁也听见他声调沙哑。
“我熬了三十三年，从你走后到我死，再到如今，我该怎么死心？”
“或许，因为不在一起，所以就觉得不甘心。”她低头，任凭眼里的泪尽数落下，却是没有半分退让。
他有些自嘲，“确实是不甘心，凭什么你潇潇洒洒的走了，留我一个人困死在宫里。”
张学宁觉得心里止不住的委屈，“那明明是你自己选的！我又何尝不是在翊坤宫困了那么多年？”
可顾清明好像巴不得她难受一样，凶巴巴的开口，“那你就不能跟我服个软吗？你都骂我刚愎自用了，你明明都知道我死要面子了你怎么就不能跟我服个软？”
张学宁听着顾清明说着无耻的话，气的酒精上头，人不清醒自无理智，所以那些因为他所筑起来的坚墙在如今也都脆弱的不堪一击了。
她忍不住哭出了声，“凭什么？凭什么你刚愎自用做错了事还要我跟你服软？我还骂你薄情寡性你现在又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就像小孩子吵架一样，没有技巧也没有心机，只有语言上的宣泄和心里止不住的委屈。
张学宁觉得自己上辈子受的气好像一下子都叠加到了现在，她甚至觉得自己拿电话的手都在抖，“顾清明你王八蛋，你上辈子不讲道理，这辈子还是不讲道理，我为什么躲着你都不行？你离我远点行不行？！”
顾清明接着吼，“不行！”
然后他就听见话筒里传来了忙音。
张学宁又挂了他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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