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河山空念远（3）

 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了，脑子里画面不断的闪现。

       师父说，他们俩很默契，好好磨着准能成！

       平儿说，三儿，快点好起来，我等你。

       师娘说，没事，师娘教你大鼓。

       师父说，你想好了？裂了就回不去了？

       下面请您欣赏相声，表演者孔云龙、栾云平。

       。。。。。

       那一幅幅早就应该被遗忘的画面，又一遍遍的闪过，冲击着孔云龙的意识，孔云龙实在躺不住了，又起身坐在了床上，拿过手机看时间。

       00：30。

       这个时间，师父可能还没睡。忍不住给师父发了微信，得到肯定之后，再次穿好了衣服拿着车钥匙出门。

       玫瑰园的师父家已经都熄灯睡了，只有书房的灯孤零零的亮着。徒弟太多，师父家早就换了指纹锁，孔云龙按了指纹，就自己开门上了二楼书房。

       敲门得到了允许，进了门还没说话，就先屈膝跪了。

       郭德纲原打算要休息了，突然收到了孔云龙的微信。这孩子没事的时候是不会轻易打扰自己的。知道肯定有事，就邀了孩子到家来。这进了门就跪，郭德纲放下手里的书，看着面前的徒弟。

       “师父，三儿想求您件事儿。”

       “说说看。”

       “明天栾哥会来找您，三儿想求您应了他。”

       虽然知道孩子有事儿求自己，但是没想到事关的是栾云平。当年的栾云平和孔云龙是社里最有希望成才的一对儿，那时候的两个人初来乍到，一个直脾气，一个有担当，是自己最看好的徒弟，自然苛求的也比旁人多。虽然栾云平是师兄，但却是孔云龙一直在照顾着栾云平的。宠着、护着、替他挨打受罚，从无怨言。

       不过后来，孔云龙出了事，有可能再也不会恢复，所以还在病床上就求着自己给栾云平换搭档，自己没同意。终于熬到出了院回家做康复训练，孔云龙又跪在书房求自己给栾云平换搭档，当时抽断了藤条，也是绝不后悔。最终顺了他的意，逼着栾云平拆了伙儿。

       至此这么多年这两人都是维持着表面的客套，工作上的安排也尽量都是王不见王的状态，以为他们两个以后也都会是这样了，没想到，时隔了十几年，又有一天，孔云龙会为了栾云平跪在自己面前。

       “他明天会来求什么？”郭德纲是谁，不弄清楚原委，又怎么可能随便就应了事儿。

       “今天晚上筱贝和筱阁打架，犯了社规，按规矩至少停场三个月。不过这个事儿没动用社里关系，我和他都不想徒弟被停场，所以想找您来求情。”

       求情替罚，可不是好求的。别人的惩罚，你想平了，哪有那么容易。不付出点什么，那社里得多出多少脸大的人？替罚这个事儿，只要张了口，不论成与不成，都是需要代价的。

       “替栾云平求？还是替王筱阁？”

       “王筱阁的事儿，不用我求，该多少我都受着。我今天只是想在栾哥之前，把他要求您的罚，替了。”说罢，孔云龙膝行至郭德纲的面前，将双手放在师父的腿上。亦如当年的逗哏三儿，一心想的都是护着自己的捧哏平儿。

       郭德纲心里叹气，十多年了，这个孩子依旧没有过去。

       当年的分开，虽然是三儿的请求，但总归是自己对不住他们，如果当年有现在一半的能力，他都会帮他们坚持住了，可惜当年的自己也是雏鸟离巢，羽翼未丰，诸多的困难下，根本护不住徒弟。现在好多网络平台都在炫耀杨九郎的认哏，可是谁又知道当年的孔云龙和栾云平，是用了多少的藤条，流干了多少的眼泪才被硬生生拆开的？

       不过，毕竟时过境迁了。不论前路如何都是自己选的，好的坏的都要走下去。况且现在的风景未必就比当初的差了。

       “三儿，这个罚，你替不了他。”郭德纲把手放在了孔云龙的肩膀。

       “师父？！”孔云龙抬头直视师父，大眼睛里盛满了不愿接受。

       “三儿，当初你求了，求我给他换搭档，现在就得认！小栾现在很好，就算有人要替他，那人不会是你。你懂吗？”话很残忍，刀子一样的劈进了孔云龙的心。当前挨断了藤条都没哭的眼泪，如今几句话却是憋不住了，就这么无声的流出。许是情绪压抑的久了，连想嚎啕大哭一场，嗓子都发不出声音来。

       郭德纲心疼的伸手去搂人，孔云龙顺从的将头枕在了师父的腿上，默默的哭着。

       这道伤横在了孔云龙心里十几年，看着是愈合了，但是完整的表皮下是整个青春燃尽后的满目疮痍。所以只能残忍的揭开这个自欺欺人的表象，才能让新的气息流进，风吹过，即使再疼，也早晚都会重新长出生命。

       “师父，我不后悔，就是有点儿难过。”孔云龙趴在师父的腿上，声音带着哭腔隔着布料传出来，闷闷的，难过的那么真切。

       只能感叹造化弄人，郭德纲摩挲这徒弟的肩膀，安慰着。

       哭的够了，孔云龙再次抬起头，仰视着师父，红彤彤的眼睛里，盛满了破碎的希望。

       “师父，就这一次，行吗？”

       就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您就让我替了他，就当成全了曾经的孔云龙和曾经的栾云平。

       云字科的好些徒弟，几乎都是家里长起来的，儿徒儿徒，和自己的孩子是一样的。儿子难过了，就想在父亲这儿求一个心安，画一个圆满，即便心里舍不得，也应当成全。

       指了人起身跪好，郭德纲也从椅子上起来，到书架的柜子里找出了个锦盒，打开锦盒，从里面拿出三根藤条编成的麻花藤杖，握住藤杖的手柄，在空中甩了甩试了试韧性。

       “三儿，师父就允了你这最后一次。替罚，二十藤杖，去衣吧！”

       得了师父同意，孔云龙还带着泪的脸上终于绽开了微笑，抬胳膊脱衣服，干错利落。仿佛即将赴与心上人的约会一样潇洒，丝毫没有要上赴刑场应有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