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若水生花月初明

很多事情我都快忘了，唯独她，我这辈子也忘不掉了。

　　我从未说过爱她，但其实我已经爱进了骨子里。我拥有权利，江山，可是她却不在我的身边了，所以我到底是得到还是失去了？我也不知道，也许我是失去了，自从她自尽在我面前，我就感觉我的魂魄早已经不在世上。

　　那年，我立下战功，南王府也跟着气派，父皇却要我娶一个女人，我听说她原不是什么小姐，不过是她父亲得力又求赐婚，父皇不得已提了她家的地位硬塞给我。娶亲的前几个晚上，父皇召见了我：“祁南，日后做了夫妻，便好好待她。”“父皇，您知道我不喜欢她。”

　　“那又能如何？好吃好喝供着便是了，日后若有喜欢的，父皇照样赐给你做侧妃。”我笑了应允了父皇，不过只是南王府多了一个人罢了，我南王府也不缺，来便来吧。成亲那天，司仪偏偏要我牵她下马车，我是极其不愿意的，她肤如凝脂白皙，可是我伸出手的时候却不是，她毕竟是小家小户的女儿，定也少不了要做家务，所以那只是看着罢了。我收起心中的怪异的烦闷在拜了堂后边与我的皇兄皇弟喝酒了，独留她一人在婚房。我听说她还是长得小家碧玉的，可是美艳的女人我也没少见，更何况她能懂什么？大字都不识几个又如何懂我？我也不想去看她。皇兄劝我还是要善待她，**草应允实则根本没当回事。

　　不曾想我们还是见了面，她打扮的油腻，带着食盒来了兰絮庭，我看得心生厌恶，心想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可没想到她竟然踩在衣摆上摔在我面前，连糕点都摔坏了，其实我没忍住笑了出来只是当她抬头的时候又收了起来，天下怎么会有这般粗鄙无礼的丫头？我心想她一定也是耐不住空闺寂寞的便去找了她，那也是我头一次进了她的房门，在新婚的第二天。她似乎也猜到我就找她，可是一进门便是她拄着脑袋坐在窗前的模样，我瞧见她半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披散着长发，黝黑黝黑的。我清清嗓子故意装的很是厌恶她的样子，不曾想她不但没有我想象的胆小如鼠反而毫不畏惧的同我说话，我对她放了狠话，让她独守空闺。我心里有一丝赞许但更多的是厌恶，头一次有女人敢这样同我讲话，也太不懂礼节，我吩咐荷娘好好教导她，我可不想因为她丢了我南王府的面子。我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去树丛里瞧过几次，连李鑫都蒙了说我从未这样过，我只笑不说话。她果然是笨拙，连衣带都系不好我不由得偷笑，她端着睡碗可最后还是淋得衣裳尽湿，我听见荷娘指责她，而她起初只是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接着我行我素，直到有一天荷娘刚说完她，她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哭起来喊着说：“我不当这王妃了罢！我要回家！”荷娘也怕了忙安慰她。她身子不是很好，刚来那阵子常常发高烧，那些下人也是懒待，也许是我不宠爱她的缘故，竟然没有太医去看她，我让李鑫送了药过去，但是表示那不是我送的，毕竟我也真的不喜欢她。

　　我甩甩袖子走了心里还是在忍不住嘲笑她，没过多久我上了节，我着实无趣便题了一句诗，不过要得佳句可是不宜，一个女子走出来，温婉大方体态纤盈，跟王府里那位完全不同。我看见她拿起笔，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一句诗，众人皆赞赏这女子有如此的好风采，我看了也是深得我意，我总觉得内心空空的，直到第一次见到了连锦，仿佛那空虚才被填满，她原来是连家小姐，连卿为人正直，女儿也是这般好！我将她的诗收起来藏进衣襟中，她冲我笑，不像那个女子笑起来如猛兽一般，而是轻声细语的，但是又娇羞可爱。我们一同放灯，我们闭上眼睛许愿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余光却发现她在偷偷瞧我打量我，我转过头，她似乎并未想到一时半会儿没躲开，我们便对视了，那一刻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娶她回去做我的侧妃，她是那样纯洁美好。我并未出示我南王的身份而是告诉她有缘再会，而她则取下来她腰间系的香囊给我说不要忘记她，我说一定不会的。我知道一切都是年少的欢喜。

　　然后我就同父皇提起，连家小姐颇得我意，哪怕做正妃也是可以的，我需要一个端庄持重的人做我的正妻，而不是上房揭瓦只知道胡闹的。父皇说我胡闹，说若是真的喜欢只能做测试，不然安侍郎那儿他也说不过去。我们成亲了，比迎娶那个女人的阵仗还要大，连家气派，娘家给的陪嫁也是不少，新婚当天，我揭开她的盖头，她的目光如水，看向我娇艳欲滴。我同她饮了交杯酒，含情脉脉地望着她说：“以后为夫就叫你锦儿吧，锦儿……夫人闺名很好听。只是可惜夫人只能做侧室了，若有一天我能成为太子甚至皇帝，让你做正式也是可以的。”她笑了轻轻捂住我的嘴说：“这话不可以昏讲，王爷是喝醉了，我们早些休息吧。”我心里赞赏她的懂事。锦儿去拜见了那个女人，也就是我的正妻，拜见仪式很长，锦儿还要为她敬茶，我坐在那个女人的身边，却发现不对一看才知道她早就没撑着手睡着了，我愤怒于她的无礼，狠狠推了她一把，她惊醒反而大叫一声然后问：“肉呢？肉呢？”我摇摇头，实在是没有办法，大厅一片哄笑，连她自己也笑了，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已经成为了笑柄。锦儿同我说她倒是喜欢王妃这无忧无虑的性格，我说她惯会胡闹罢了，不要理她！

　　她真是会打搅好事，我同锦儿去游园，可她却不知道怎么找到的园子在那里荡秋千，还让下人将她推的高高的，而她则放声大笑似乎是第一次坐秋千，后来我才知道她自小便喜欢荡秋千，但是王府只有这一个秋千，所以她有事没事便过来荡。我着实看不下去她破坏好事，其实也是自己的一点私心我通知李鑫告诉荷娘可以找下人在她殿里造一个，这个消息倒是给她高兴了好久，只是她并不知道那是我为她做的。锦儿常去找她了，我听说锦儿还教她读书写字我按着太阳穴同她说：“顽劣之人，你这般辛苦，累坏了怎么办？”锦儿却说：“王爷莫要担心了，王妃妹妹心性不成熟，但是骨子里透着一股子机灵劲，我想我一定能教会她。”我任由锦儿去，心里却想的是连教习嬷嬷都教不会，她又如何能。她果然还是日日闯祸，不是今日把殿中的琉璃花樽摔碎了明日就是把弘文馆的清玉牒摔碎，上房揭瓦无恶不作！我想我还是应该去教训她，就去找了她，我说她刻意接近锦儿，可她如一头小兽一般瞪着我我们便吵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何没忍住竟伸手打了她，许是她一直聒噪着实在令我心烦，她被打倒在地，许是我太用力，她的嘴角都流血了，我有些后悔我的所作所为，因为她眼中竟又冒起了水雾如同那次她被荷娘指责一般。我伸出手想要抚她，可最后还是收回来了。她恶狠狠地瞪着我又将我好一顿骂说我心性龌龊，我从没被一个女人这般说过，刚才的怜惜全然成了怒火我罚了她让她跪着。她气嘟嘟的，我想，这回该认输了她一定会求我让我不要再罚她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可是她不但没有反而一直跪着，可我说出去的话又怎么能收回来？我想让她起来，可是我也没有。

　　这次的教训也有一定收获，她至少不再轻易碰碎什么了，摔得却是她自己了我听下人来禀报说她妄图翻墙出王府，我真是哭笑不得，可这却让她摔坏了腿，她殿中时常传来她哎呦哎呦的叫声。梁锋我们自小便认识，我便让他去为她医治，梁锋回来就同我说他也是头一次见到这般会胡闹的女子，我不禁弯起了嘴角。

　　不过那个女人应该是从荷娘那里学来的做牛乳糕，味道倒是极好的，我当着她面喂给锦儿吃，看见她脸色微微变化了我不禁一笑，原来她也会吃醋的，我原以为她会泪盈盈地讨好我，可是我却发现她不但没有，还想找个地方钻起来，这更是让我和锦儿破口大笑。

　　中秋佳节我们需要进宫陪同父皇他们，我让衣坊连夜赶出来一条裙子送给她，没想到她穿上竟如此美丽，如莲花般高雅干净，甚至一度让我以为是我配不上这样干净的她，我杀人无数，在权利的道路上摸爬滚打。我不禁开口：“你很美！”她害羞地低下头，原来她也有这般小女子的模样，我以为她惯会胡闹呢！我们坐在一辆马车上，她不看我只是看着窗外，我侧过脸望着她，竟看见她看着那些街上的孩子打闹是那般的专注认真，仿佛也想置身于其中一样。可我们身在皇室的人，断然不能这般的，我自小便读了很多书，骑射也是必备品，父皇待我们一向严苛，而我没有母妃了，父皇怕我受影响便让芸妃娘娘抚养了我，她待我很好，如亲生儿子一般，可是好景不长，芸娘娘身子不好，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她便撒手人寰，我的确是没有了，可是我却长大了。我知道我的母妃慧妃娘娘也是在宫廷这变化莫测，诡云之中而暗淡而死，纵使父皇再爱她，再想立她为后，也抵不过这般。我明白，若我有了权利，就能为母妃报仇，她也不用再只是慧妃娘娘，而是我追封的皇后甚至太后。

　　中秋佳节上，没想到竟然让这个野蛮女子跳舞，我的脸黑到了冰点，她不学无术，怎么可能会跳舞，不曾想她应允下来，还说要去后殿换衣服，可我已经早早为丢面子做好了准备，她翩翩起舞，像一只百灵鸟，或者是蝴蝶飞舞起来，如泣如诉，众人都看呆了，也包括我。我从没想到她会跳舞，还舞得这样好。皇后很高兴，送了她一支钗子却让我为她戴上，我一向没做过这样的事儿，在将钗子别在她发间的时候她也发出了嘶的一声，我知道我弄痛了她。我们一并谢了恩，我总感觉我对她的情愫似乎有什么在改变，这让我烦躁到了晚上我便去了幽香殿，可是下人告诉我她不在，反倒去了玉陨楼，那是我的生辰之礼，她去做什么？我带着两个下人便去了，还未到楼上边看到那个在楼上起舞的身影，她跳的如痴如醉，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上了楼才发现那个月下的身影那般孤寂悲凉，她对着月，也不知道她想了什么，我将披风穿在她身上，她回头瞧见我并没有行礼，我揽过她的肩也才发现她流泪了，我替她拭去泪光，发现她身上那样的冷，那是我们头一次敞开心扉说话，她依偎在我的怀中，我们一起去了她的殿，我们喝了好多酒，实际上我们早就醉了，在这个王府，只有酒才能暖了身子，暖了无处可归的游人，我们说了好多胡话最后竟然哭的抱在一起，那是我头一次在女人面前落泪，她酡红着面庞，显然是喝的多了竟然笑着抹去我的泪，搂着我的脖子说：“不哭，不哭。”还唱起童谣，她的声音咿咿呀呀的，我们都走不开了，那一夜也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一夜，我们真真切切在一起了。她似乎也懂得了收敛，见到我羞涩地低下头，我从未想过我会喜欢她，也许她真的像一个孩子一般。锦儿是贤妻的模样，而她却是孩子的模样。她与锦儿去赏心亭玩了，我是知道的，只是并未阻拦，没想到她竟然从假山上摔了下来，还摔坏了腰，锦儿的手也脱臼了，这件事令我很生气我差人去查却发现假山上不知道何时多出来的鹅卵石，假山上怎么会有鹅卵石？定是有人故意而为之，我找人去调查可是却没有线索。

　　她真真是摔坏了腰，我看见她的泪光，荷娘在一旁为她上药可她就是一声都不吭，我有些心疼，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四处为她寻药以免落下病根。可是并没有什么药很有作用，她终究是落了病。

　　她冲我说的话也很多，什么都同我说了，是她从小到大的事儿，我才明白原来她也是那般不宜，明白她的爹娘亲人对她那般重要，她还偷偷告诉我哪家店好吃，小时候总是带着小伙伴去偷吃最后被掌柜的拿着扫帚打出来，打得落花流水再告诉她爹娘，回去少不了的又是一顿揍，但是她说她爹爹对她很好，只要得了银子便总会给她买些东西的，她爱吃糖葫芦，爹爹也给她买，她没见过万世烟火，爹爹也想办法为她造，只是家里也弄得乌烟瘴气，她娘也是一等一的绣娘，我说：“是嘛？那我身上这些绣花你娘亲也会咯？”她笑着说：“那必然！”还一脸骄傲模样，我瞧着她，真是可爱极了。

　　这个少年，终究是亲吻了他喜欢女子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