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香懒画峨眉春 末声

我的骨头突出来的吓人，许是我真的瘦了许多吧。眼睛凹陷着，其实我感觉我已经流泪了但还是笑着用粉抹掉它，我已经许久不涂口脂了，我慢慢涂着，荷娘走进来就瞧见我在这儿梳洗打扮不由得笑了说：“王妃这样……也真的是很好看，就像荷娘初见您的时候一样。”我说：“荷娘，我要去找他。”

　　“找他？王爷吗？”荷娘不由得吃惊。

　　“是啊，我想去见见他，不是也快成为他的太子妃了，也该和好了。”实际上我很清楚我并不是要跟他和好，而是跟他做一个了断，彻彻底底的了断。荷娘欣慰地笑了，只是满眼仍旧布满了忧伤：“那奴婢为您熟悉打扮吧。”我点点头，我用篦子梳了头，熏了香，让自己香喷喷的，我看见那条月黄色的罗裙，上面的绣花还是那般栩栩如生，我曾经也见过一池的荷花，见过蕙兰的欣欣向荣，我道：“不如就那条吧，荷娘头发就不必梳上去了。”我想像未及笄之前一样，或者是未嫁为人妇之前一样。桌子上那些我最喜欢的发带，钗子我都没有用我只是别了一朵小花，就让我干净地离开吧。

　　“荷娘，先出去吧，对了，今天傍晚记得帮我整理床铺，我会早些回来的。”荷娘应和出去了，我将床底的匕首拿出来藏在最里层的衣襟中。我出了门，可是上次我这般便是跳湖，侍卫们终究不放心跟了两个在我身后，我终究往兰絮庭去了，还未进去便听到里边欢声笑语的，我知道那是忆之和他，年轻有活力的笑声，我甚至想象许是忆之搞怪将刚磨好的墨汁抹在了盛祁南的鼻子上，我的心掠过一丝酸楚但我并没有表现出来，李鑫瞧见我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说：“王妃……王爷在办公不便见人。”

　　我微微笑着说：“李将军代为通传吧，今日我一定要见到他的。”盛祁南还是出来了，他高高的，负着手，只是眼睛里丝毫不缺嫌弃亦或者说冷淡之色，这让我想起了我们的初见，我踩到裙摆摔在他的面前，他也是这般盛气凌人，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情绪，而如今我已经不是那个会踩到裙摆摔倒的笨丫头，而他却是即将要当太子的南王，再也不是那个会对我笑，把温柔都给我的盛祁南了，我们终将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

　　他上下打量着我，我看见他的眼中多了惊艳之色或者说是略有些吃惊，可很快又被他生生压制下来，他的语气疏远而凉薄。

　　“听说你要见我，可本王不想见你。”他说完便打算转身离去，我却喊到：“盛祁南……”

　　他回头看我，我说：“不，太子殿下，我想去个地方，你能带我去吗？”我尽量表现得温婉大方，仿佛在注视爱人一般。

　　他也似乎心动了一般朝我走过来，我踮起脚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个地方，他的瞳孔震了震说：“你凭什么认为本王会带你去？”

　　我说：“自然是有事要告诉你，只告诉你。”我笑了。

　　“来人，备马，本王带王妃出去一趟。”他的眼中还是讥诮讽刺之色，似乎想要看穿我到底想要玩什么把戏。

　　我同他坐在高高的马上，这种感觉像极了那日暖风徐徐，我们共同看遍山川万景，那夕阳下的旧景，远处的飞鸟终究是回了家，只有我并没有回家，而今我病痛缠身，若我的离开真的能带我回了家，那只被囚禁多年的鸟才能回去吧。

　　我看着眼前的景色，一点都没变，我下了马，兀自地走着，贪婪着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四处张望着仿佛要把这里一切美景尽收眼底。我回头看他，眼睛已经多出了一层水雾，他依然站在刚下马的那里，挺拔的身躯，还是那般俊美年轻的容貌同我刚见他并没有什么分别，我仿佛看见大婚之夜我独守空房，看着烛火微微减熄，可是新郎的身影迟迟未出现，我自己打开了盖头，坐到了深夜，可第二天照样被骂说没规矩。我仿佛看见他拥我入怀，终是亲吻了我额头，我仿佛看见他很冷漠地射了箭，那支箭就射穿我肩膀，我从马上坠落的样子，我的泪终究是流下来了。他似乎有些不耐烦说：“你到底要说什么？”也许他也未曾看清我眼底的泪光。

　　“王爷，您看这儿多美啊，今日，此情此景，像极了当年你我在这儿，娘说过碧螺舞是跳给心爱男子看的，可如今我却再不能舞了。”我看见他愣了愣，身躯也跟着震了一下说：“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他似乎转身要走。

　　“盛祁南，你可真爱过我？”他回头看我，皱着眉，却一个字都没有说，这辈子，这口气，我都没听到过他说他爱我，哪怕我知道很多，不，甚至说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利用罢了可我依然卑微的问他。他依然沉默，似乎不知道我为何要这么问，我接着说：“有吗？但其实，我是真真切切地爱过你。”他眸光一闪，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可是我换来的一直都是你的利用，欺骗，背叛。你可知，夜里多冷，身上多疼吗？你应该感受不到，我恨你杀了我的家人，杀了我未出生的孩子，喂我吃下那些凉药，其实我一直都在赌，赌你不会，赌你会一直待我好下去，可是这次的确是我彻彻底底的输了。你知道我多想杀了你吗？可是我站在床前，看着熟睡的你，我硬是下不了手，我依然不能从你给我的虚幻感情中逃离。”我终究是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流出来，但是我并没有伸手擦掉它，任由它慢慢失去温度，凉了我的身心。

　　我说：“原来，月亮终究是陨落在苍茫的大地上了。”随机抽出刀，狠命地刺进了我的胸膛，剧烈的疼痛袭来，可是却不及我受到的痛苦的万分之一，我看见鲜血奔涌而出，身子软软地向后倒去，我看见盛祁南愣了，然后冲过来接住了我，我们最终还是摔在地上。我的罗裙终究是染了血污，我嫁进王府六年，终究是获得了自由，他满脸的不可置信，还有那震慑的痛苦他大声地问我：“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

　　我说：“若不这样，我定会痛心而死。”我因为剧痛说的断断续续，血也是不断从我口中喷出，染了他淡色玄衣。我太累了，已经撑不住我这千疮百孔的身子了，我看见他流泪了，也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慢慢变凉，他的双手那般有劲，似乎怕我被风吹散一般使劲抱着我，我深深地望着他，我们经历了生死，甜蜜，痛苦，依然跌跌撞撞的回到了起点，只是我与他都回不去了。我伸出手，想要摸摸他俊俏的面庞，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我伸出手，可却怎么也触及不到我开口气若游丝地道：“来生……不要再见了……”我感受到身下的双手颤抖了，还有他的脸，似乎都在抖动。我无法不这样做，我不想当他的太子妃，也不想那样孤独的死在那个冰冷的殿里，也不敢杀了他，我仍然这般懦弱，所以只好自己动手。我知道这次我再无回天之力了，我仿佛看见我们在一起所有美好的时刻，看见他将发带系在了我的发上，看见他拥我而眠，我慢慢笑起来，口中涌出来的鲜血因为我的仰头而慢慢滑落到我的眼睛，混合着我的眼泪一同流下来，我的世界慢慢变成鲜红色也慢慢模糊。我轻轻转头看见那些飞鸟回了家，身子愈来愈冷，我甚至看到了我的孩子，我的家人还有曾经的他，他们站在远处等我回家，我笑了，我终究是回了家。我闭上双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气息。

　　黄粱一梦，半生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