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梦里）

风波刚过宇佳内心的恐惧刚刚平息就又生出了个新奇的主意来：他要和文佳离庄巡查叶李联庄的产业。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法实际上他是嫌在庄里面诸多禁锢万般不便想着外面天高地阔无人管束罢了。

他们商量定了主意就向正厅、执法厅和西厅的三位夫人回了话，因为老太君的身子骨一日弱似一日她也早不理事所以这件事便没有惊动她。他们五位上殿和养颐阁的王嬷嬷就在正厅为此事进行了议论。

“照理说我一介奴婢不该妄论此事，但是老太君此时的身体情况实在不宜让两位庄主离庄万一......”王嬷嬷忍不住先开了口说着说着眼圈就爬出了红丝。王嬷嬷从小就进入皇宫在当时还是小公主的老太君身旁伺候一同长大，她虽是下人可是从没有人敢把她当下人老太君对她更是宠爱有加。现在她眼看着这个自小和自己一同长大的主子兼姐姐将要油尽灯枯她真的是忧心万分常常一个人暗自垂泪，心仿佛被大风刮过的嫩草似稍稍一碰就会流出血来。西厅夫人自从老太君身子不爽她就日日在旁侍疾，她的心思跟看法和王嬷嬷的心思是一样的所以她也出言反对两位庄主此时离庄。

“二哥哥刚刚袭爵成为庄主对我们庄的大小事务以及产业都不清楚我觉得我们应该到外面去看看了解情况以备之后更好的管理叶李联庄。”文佳这样轻声的说着。他尽量让自己的说辞看起来可信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心虚。

“再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宇佳接过话头说道。

“我的意思是等老太君的身子好一点了再做决定。”西厅夫人还是第一次这样硬气地出头。正品夫人和执法夫人却一直没有说话，她们此时心里正为另一件目前只有她们两个知道却很快便瞒不住的大事烦扰。宇佳被西厅夫人当面否决心里没了分寸低着头偷偷地用眼角瞥正品夫人希望她会支持自己的想法，但是他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沉默良久执法夫人才回过神来说道：“我看这件事容后再议吧。”宇佳还想争辩但是被文佳一个咳嗽阻止了，大家正想散去门外突然传来了老太君苍老无力却坚定的声音：“既然孩子们有这份心思那让他们出去看看也好你们又干嘛要拦着！”说话间她已经由两个一等女侍扶着走进门来，几位夫人赶紧站起来过去扶着老太君到榻上坐下。老太君坐好又喝了一口参茶后缓了一下继续说道：“自前任庄主病后外面那些人没了人管都乱了套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让新的庄主去看看管管免得将来酿成大祸。”

“可是，您的身子......”西厅夫人还是不愿松口。

“我都这个岁数了生死由天，你们还是要以大事为重。”老太君刚走了一段路又说了这一些话未免觉得累了示意自己要躺下王嬷嬷马上扶她半躺着，躺下后老太君接着说：“再说庄里头不是还有你们嘛，他们在也没什么用。”西厅夫人还是有些不乐意她刚想开口说什么老太君就阻止了她然后对着宇佳他们说：“只是你们去到外面要注意些才是，外面可比不得家里。”

“嗯。”

“那就这样吧，我乏了先在正厅这里歇一阵再回去。”老太君说完挥挥手。

宇佳和文佳虽然经历过长辈的死亡但那时他们年纪小根本不懂这些，而现在的他们也远远未能明白老太君此时就像是一根在狂风中发出最后一丝微弱光亮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他们只要想到自己终于可以短暂地离开这个高墙大院，只要想到终于可以不用顾忌什么地两个人相处，只要想到外面的天高海阔就欣喜万分。他们在出门的瞬间偷偷的笑着向着对方调皮地伸了一下舌头。

外面的山高水蓝鸟语花香，我们来咯！

他们对着天空大喊一路狂奔，洒落一地的阳光。

宇佳和文佳因为担忧老太君会反悔于是只带了一个小厮和香翠就匆忙离开了。他们四个人一路上游山玩水走走停停早把巡视叶李联庄名下产业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宇佳像脱缰的马驹一样的在外面广阔的平原上奔跑享受金秋的素雅的景色。他们经过高山的时候会到溪水间戏水捉螃蟹，路过集市的时候会挤在人群中看跑江湖的人变戏法和别人一起用力地欢呼鼓掌，但更多时候他们会享受两个人一起牵手在鸟语花香的林间小道上漫步的时光。

每当这时一种惬意的幸福感便会填满他们心底。

几个人足足用了半个多月才慢吞吞地来到金陵，他们也终于才想起来此行的任务是什么。这里有叶李联庄的盐号、瓷器铺、以及丝绸铺同时在郊外还有两个工场，而这里属于南坊长老的管辖范围。宇佳和文佳对南长老不是太了解但是香翠之前在老太君身边时曾多次见到南坊长老因此对他的能力和人品都有认知所以她提醒宇佳：“城里的几个商号都在南长老的眼皮底下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我们应该到城外的工场去暗暗查访才会有收获。”小厮郑三是个极为机灵的人他也轻声附和说：“香翠姐姐说得没错，两位爷若想以后好好管理叶李联庄查察真正的纰漏还是要去工场这样的底层地方才行。”

“那好，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去郊外的工场。”宇佳一副说干就干的样子。倒是文佳想到一些细节上的东西不无担忧地说：“但是我们是绝对不可以用真的身份去，不然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那要怎么办？”

“我倒是有个法子，只是要两位爷受点委屈。”郑三说到这里面露难色开始吞吞吐吐起来看起来真的是很为难人的法子。宇佳看他这个样子也变的心急起来把脸憋得像红苹果一般声音也因为着急大了不少：“是什么办法，你快说来听听！”

“这，这，这的确不是个好法子，不如再想别的吧。”

“你倒是快说！”文佳也被郑三磨蹭得忍不了了。

“就是，就是我们打扮成双亲不在的姐弟流落到此以找工作为名进入工场工作好明察暗访。”郑三才说完未等大家反应过来他眼珠子溜着一圈观察他们的神色又立马改口说：“我就说这法子不好，冒犯了两位爷我们还是另想办法吧。”

“就这么办吧。”

小郑三没想到自己想出来的办法竟然得到主子的肯定开心得两只脚都跳了起来就差拍手为自己喝彩了。第二天一早他们四个人换了一身破烂和粗麻的衣物离了客栈来到金陵城郊的制瓷厂见工。工场的总管是个肥胖的男人，他油光满面的脸上竟然长着一颗大大的黑痣走起路来趾高气昂的。

是的，就是这样那些不好的人我们总是把他描述得过分的丑陋似乎这样才能符合情理又能发泄我们内心的不满，我们只能这样发泄不满。

总管大人眼睛小小的眯成一条线上下打量着他们几个人嘴里还咬着根牙签发出阴阳怪气的声音：“你们要到我们工场来干活？”

“是的，我们父母都没了可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所以请您让我们在您这干活。”香翠年纪最大也在庄里见多了穷苦人家来找活计的样子所以她应付起总管来得心应手。

“能吃苦吗？”

“能，能！”郑三接过话头说，：“我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肯定能吃苦。”总管把口中的牙签吐出不满地喝斥道：“没问你！”然后指着宇佳和文佳说：“我说的是他们。”香翠和郑三都害怕两位爷受不了这个嘴脸发起脾气来那就前功尽弃了紧张地额头冒出细小的汗珠。

“可以的，请您放心！”文佳向着总管微微鞠躬说道。

“那好。”总管这才从抽屉里拿出四张契约书和一小盒印泥说：“每月二十文钱管两顿饭，如果没问题就按手印吧。”文佳几个沾了点印泥在食指再深深的按下去。此时他们的心底竟弥漫出一股伤感来，“像是卖身吧？”宇佳偷偷的对文佳说了一句，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一下。接下来这位总管大爷叫来一个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善类的组长耳语了两句就走了，不过在他们说话的期间两个人还不怀好意地看了文佳几眼他们的眼神让文佳心里发怵。

然后这个组长便带着他们到工场里去，这一去可了不得里面的景况让人看得心惊胆颤。那里不仅有鬓须皆白瘦骨如柴的老人、有明明是壮年却是一副萎靡不振的人，更加让人心痛的是里面竟然有一些才七八岁上下的小孩。小小的厂房里塞满了人和一堆又一堆的泥和未烧制的形状各异的瓷器胚胎，夹杂着泥味和汗味的空气让人头脑发蒙。组长把宇佳和香翠他们领到一个角落里交代了几句让他们跟着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孩子去学怎么拉胚。然后他又招呼文佳想要把文佳带到另一个地方去，宇佳马上挡在面前厉声问：“你干嘛？”组长没好气地说道：“这个工位不需要那么多人我带他到别的工位去！”

“不行，我们要在一起。”

“哎，我说你小子是欠教训是吧？！”组长说着举起手中的皮鞭就想打宇佳。

文佳赶紧说：“组长我跟您去。”

宇佳还是不放心正想继续阻止文佳对着他摇摇头：“没事的，二哥哥。”

最终文佳被组长带到工场的文书房让他负责抄抄写写的工作。

“谢谢您，我一定会努力的。”文佳微笑地向着组长鞠躬，心里却隐隐地生出些不安来双手抓着衣角轻轻颤抖。